我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李刚。

我不禁问了一句:“你真这么认为?”

“有啥看的?”女人不耐烦地说,“绑几天都好了。天天治病,挣再多都不够他花!”

“他觉得女人脏,那就弄脏他。”叶秋薇说,“6月23号晚上,我再次约他出来见了面。晚饭后,他照例送我回家,跟我上了楼。我给他倒了杯水,在水里加了苯巴比妥(一种常用催眠药),他很快就有了困意,我就他扶到床上,让他先休息一会儿。等确定他睡着,我就脱光了他的衣服,自己也脱了衣服躺在他身边。第二天上午九点半,药效基本过去,他翻了翻身,我赶紧贴到他身上,紧紧搂住他。他睁开眼,发现我们两个都赤身露体,瞬间就清醒过来。他愣了片刻,惊慌地想要远离我,我用尽全力把他按在床上,说了一些嗔怒的话,让他明白,他昨晚跟我发生了关系。他憋红了脸,目光呆滞,内心显然正在剧烈波动。如果放任不管,他心理的自我保护机制,很可能会让他接受跟女人发生关系的现实,甚至改善他的心理状况。”

“从他的生活和经历入手。”叶秋薇说,“几天后,我主动约他见了面,他并不知晓我的意图,所以在我的引导下说了很多自己生活上的事。在他眼里,父亲沉稳可靠,母亲则十分自私,没有责任感,而且喜欢没来由地发脾气。一说到母亲,他就会下意识地躲避我的目光,还时不时地低下头,好像突然很怕我。我的感觉是,一提起母亲,他就会产生某种恐惧——对所有女性的恐惧。”

“未必。”叶秋薇分析说,“丁俊文收了e厂的钱,还敢收电视台和其他调查者的钱,如果让e厂知道,肯定没好果子吃。这种行为,基本可以用要钱不要命来形容了。陈曦短时间内给他汇了62万,也是在暗示自己不差钱。丁俊文为了钱,连来自e厂的威胁都不在乎,力所能及的调查肯定也会去做的。只不过,其他人应该不是很信任他,所以没有把报告的核心信息透露给他。”

“你还是有一定洞察力的。”叶秋薇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分析说,“我就知道,说明他已经提前预料到了我话里的某些信息,而且一直很想说出来。于是我问,知道什么?他说,我就知道你会透露给她内部信息,因为那才是她的目的。你以为那些话是你自己主动想说的?不,那都是她引诱你说出来的。她这个人可不简单,比警察还会审人,三言两语就能把你的话套出来,要不怎么能成招牌记者呢?大家不愿意跟她交朋友,也就是因为她这种本事。最后又说,她这个人啊,心眼多得很。”

“虽然第一次没能致死,但她的状态让我明白,我此前的分析是正确的。”叶秋薇接着说,“18号晚上,我推迟了五分钟时间,第二次点燃了鞭炮。如果再不成功,我就必须重新制定行动计划了——事不过三,连续三次在夏夜里放鞭炮,肯定会引起注意的。19号一大早,我继续在饮品店里观察。整整一天,陈曦的身影都没有出现,天快黑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开进小区,十几分钟后离开,紧接着,几辆带有电视台标志的车开了进去。我走进小区,陈曦家楼下聚着不少人。一位老太太跟我说,这栋楼里好像是死了人,听说是个很年轻的女人,还是个记者。”

那一刻,叶秋薇在我心中,就是不折不扣的恶魔。即便低下头,用余光看见她的裙角,我也能瞬间感觉到刻骨铭心的恶心与恐惧。

我想了想说:“确实有点神经质,她的这种心态,已经属于神经官能症的范畴了吧?”

我想象着两人对话的情景,觉得一定很有意思:“她当时肯定吓坏了吧?”

我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叶秋薇的暗示和干扰下,吕晨已经开始出现精神分裂的中度症状。

丁俊文就这么轻易地上钩了。

“是。”叶秋薇点点头,“但我没急着说。直到十几分钟后,她离开icu的瞬间,我才起身叫住她,说,那个号码,好像是许愿妈妈的。她愣了一下,问我该怎么办。我说,事情早就过去了,你千万别多想。”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打开笔记本,写上谢博文的名字。

“你?”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很难想象。”

当然,后来的事,重重地回击了我的质疑。

我点点头。说到底,还是应了我大学时代那位老教授的话:社会就是人类本性的集体伪装。

“明白了什么是愤怒,就可以制定让赵海时愤怒的计划了。”叶秋薇继续分析,“依然从愤怒的三种根源入手。首先是争夺生存资源:何玉斌敲诈赵海时的钱财,相当于对赵海时的生存资源进行长期掠夺。关于这一点,何玉斌已经做得很好,不用我再做什么。”

我示意她继续。

“愤怒的第二个根源是面临生命威胁。”她接着说,“我所要做的,就是让赵海时认为何玉斌威胁了他的生命。8月7号,我再次给李刚发了一条短信:小刚,赵海时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知道么?他回了两个字:知道。我又发了一条:那你考虑得如何了?他回复: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怎么考虑还重要么?你去告诉海哥吧,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我说了一句:“他还挺有骨气。”

“虚张声势而已。”叶秋薇面无表情地说,“真有骨气的话,早就去找赵海时承认了。我又给他发了一条:小刚,你用不着跟我拧,我要想害你,早就跟海哥说了。他回复: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说: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你以后长点记性就行了。他马上卸下伪装,回复说:哥,你想想,海哥是我亲哥,我怎么会想害他呢?哎,都是一时糊涂。我说:别废话,海哥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你了,想自保就听我的。他马上回复:哥,你说吧,只要能过这一劫,你叫我干啥都行,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

叶秋薇看了我一眼,继续讲述:“我又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海哥怀疑你,是因为有人说看见你跟何玉斌一起吃过饭。这样,你主动去找海哥,就说自己接近何玉斌是为了套他的话,帮海哥查出内鬼。他回复:哥,海哥要问起内鬼是谁,我该咋说?我说:就说是嫂子。”

我一时没明白她的用意:“你——为什么——李刚是怎么回复的?”

“当然是纠结了很久。”叶秋薇说,“十几分钟后,他才给我回了五个字:那是我亲姐!我回复:海哥对嫂子的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知道是嫂子泄了密,也不会对嫂子怎么样的。再说了,那件事除了你跟嫂子,其他人谁知道?他还挺聪明,回问我:哥,那你怎么知道?”

我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回应的?”

“无所谓了。”叶秋薇平静地说,“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他却连我的身份都不能确定,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我马上回复:是海哥让我调查的,你给我记住,想保自己,就赶紧去找海哥,把事情往嫂子身上推。你要是敢往其他人身上推,我保证你死都不知道咋死的。他回复:明白了。我给他发了最后一条短信:还有,为了表现诚意,你就对海哥说,何玉斌最近正准备向公司高层告密。你这么一说,海哥的心思就全在何玉斌身上,不会顾及你了。他又回复:明白了,哥,谢谢你,哥。只要过了这一劫,我一定好好孝敬你。”

我问,“他照你的意思做了么?”

叶秋薇说:“8月12号下午快四点,肖小燕闷闷不乐地去了健身房,我扶她去了休息区,她刚坐下就哭了起来,说赵海时这两天总是无缘无故地对她发脾气,还差点伸手打她。”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为了保护自己,不惜出卖一直照顾自己的亲表姐,人心真是太可怕了。”

“这也许才是人的本来面目。”叶秋薇淡然地说,“得知何玉斌可能随时告密,赵海时就会感受到生命威胁,这是愤怒的第二个根源。他对肖小燕接连发脾气,说明愤怒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接下来,再通过愤怒的第三个根源对他进行刺激,他的怒气就会彻底爆发。”

“第三个根源。”我一愣,突然明白了她引导李刚诬陷肖小燕的意图,“你要让赵海时认为肖小燕出轨,而出轨对象就是何玉斌!”

“争夺配偶的愤怒,对雄性来说是最难压抑的愤怒。”叶秋薇说,“这是点燃赵海时的最关键一步。”

“也是最困难的一步。”我说,“肖小燕对何玉斌厌恶至极,怎么可能跟他出轨呢?”

“不用她真的出轨,只要让赵海时认为她出轨就行。”叶秋薇说,“我之所以让李刚诬陷肖小燕,就是为了给第三步的暗示打下基础。亲表弟告发亲表姐,这种大义灭亲的行为,会增强人们的信任感。赵海时对肖小燕接连发脾气,说明他即便没有完全相信李刚的说法,也或多或少对妻子产生了怀疑。想用暗示摆布一个深陷怀疑之中的人,真是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