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理发现忠贤被虫子咬了,就一把抓起他的右手,见被咬的地方高了起来,马上就从土里找了一条蚯蚓,拉断了,用汁水涂在他的伤口上,涂了几下就问,现在还痛吗?忠贤果然感觉不痛了,“嗤--”地一笑,“队长,好多了,谢谢。”

雨理娘由于那天早上一急,血压又一个劲的往上升,一下子病倒在床上起不来,一个好端端的人家一下子多了两个病人,家里就全乱了套。幸亏雨理有雨芬的照顾,不然本大老头和女儿怎么也忙不过来了。

尽管天既热又闷,但抢收的速度却还是很快的,到四点钟光景,已有靠十亩的稻子抢收上场了,天也开始稍稍凉快一点了,东南方向出现了几朵棉花状似的浓云,有一丝凉爽的微风从西北方向吹过来。所有的男人几乎都浑身上下湿透了,肩膀被压得红红的,打谷场上的稻垛象会长的小山一样,拚命往上长。看起来没有下雨的迹象,雨理正想让大伙儿歇一歇,吃一点点心再继续干时,却见突然间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布满了较浓的云层,任金还在说“年纪活到八十八,没见东南角上发一发”,意思是雷阵雨不大可能从东南方向下过来。话说完后还没挑满两担稻,就见东南方的云朵连成了块,颜色越来越深,风仍是西北风,只是比刚才更强劲了一点,可云却逆着风快速往前推移,一支烟工夫不到,豆大的雨点就噼哩啪啦的砸在赤着膊的肩上,头上,雨点特别凉,人一挨上,就会浑身一激灵,让人哆嗦一下,这时,捆稻的妇女也加入到抢运的队伍里,运稻路上,只见穿梭来往的人流,没有了说笑和“哼唷哼唷”的号子声。这就是老大房生产队的特点,尽管平时总有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但到关键时刻,全村人就会合成一个坚固的战斗堡垒。当墨黑的乌云盖满头着,“杀千刀的天,断命的天。。。。。。”

下车后,明兴本来是要买电器零件,要和丽萍娘俩分开走的,可是那混小子决不让明兴走,几经踌躇,明兴还是决定先同他们去公园玩,丽萍当然不能说强留的话,对儿子骂了两声,也就半推半就的不响了。三人转乘了一路车,来到锡城最有名也是小孩最喜欢的“鼋头渚公园”。这下,丽萍的儿子来劲了,拚命拉着两人往有儿童玩具的“儿童天地”去,刚到门口,他就象一只小鸟一样,松开大人的手,飞到他想要去的秋千、滑梯、转盘等地方去了。连丽萍在后面叫“小心,小心”也不听了。

“谁?”

雨理在接手巾的时候顺手就拉住了雨芬的手,嘴里说道,“谢谢你,我的好夫人。”

雨伦当然也听到了首燕的话,他惊讶地看着首燕,见她的脸红到了耳根,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也知道,由于当时《五朵金花》的开禁,“阿哥阿妹”的称呼又在社会上流传开来了。谁知首燕就随手拈来,用到他们俩的事上了。

“噢,对不起,我还得等一个人哪。”

“那好吧,我马上就过去,你再坐一会。”说完就站起来。

“丽萍,你家的猪又大了许多了吧?”任容又和丽萍搭起了话,“我昨天做梦都梦见你家卖大猪了。”

一行人马来到雨理他们插秧的田埂上,看着一大片碧绿的稻田,评论着,指点着。

“嘿--嘿--”不知什么时候任容已溜到了丽萍的家里,任容一边轻笑,一边象老鹰一样,扑上前去,他从后背超过去,紧紧地箍住了丽萍的双奶。

首燕:

“哦,你这个老太婆倒也爽快,任容,你怎么一声不吭哪,过来,叫丈母娘。”任金一本正经地回头对任容说。

“哼,”雨理假装生气的说。

老孙见是林锡在和他开玩笑,就笑着说,“好啊,到时恐怕你早已看不见了,可不准乱抓乱咬啊。”话还没说完,田间就“哄”的一下,笑声满田了。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孙工作队长因头发稀少,人们在背后都称呼他“孙瘌痢”林锡呢,因小是玩耍时被人戳瞎了一只眼,有个外号叫“瞎子”,加上两人平时又比较接近,因此一见面就开起了玩笑。两人话语中分别隐藏着各自的绰号“瘌痢”和“独眼龙”。无怪乎社员们要哄笑起来了。

阿利娘回过头朝身后的姑娘说“小燕,这是我跟你说的雨伦娘。”

章雨芬雨理妻。

几个半大孩子就紧紧的跟着雨理往前冲,两个侨装“鬼子”的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嘴里“哇哇、哇哇”的乱叫着,丢掉了手中的“枪”拼命的跟在雨理的身后,不管脚下的煤渣戳脚,向前冲去。

雨理抱着小军到公路口的时候,小军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雨理叫着“小军、小军、你醒醒。”孩子也只会睁睁眼,表示已听到。

雨理焦急的望着公路的两头,寻找来往的汽车,一辆十轮卡开过来,雨理拚命挥手,卡车却按一声喇叭,呼啸而过。雨理嘴里说一声“该死,”却拿他没有办法。

这时,林锡也透着大气跑来了,他的老婆也一边哭着一边跌跌撞撞地从小路上跑来。

“雨理,什么事,什么事,”林锡只会重复这一句话了。

“哎哟,我的儿呀,该死的小赤佬。。。。。”林锡老婆的哭声也远远传来。

“不要管他救孩子要紧。”

说话间,雨理把孩子迅速交给林锡,自己就爽性往公路中间一站,正巧一辆小轿车开过来,雨理就挥手拦了下来,跟小车司机简单地说了说情况以后,小车司机说了声救人要紧,就二话没讲迅速下车打开车门,让雨理和林锡他们坐了进去。轿车“呼”的一下就开走了。

雨理把头神出窗外向几个跑得快的孩子大声喊:“告诉他们,我们到市第一人民医院。”等到林锡老婆赶到,车子已不见了影子。林锡老婆一下就瘫坐在公路边上了,嘴里“呜呜呀呀”地不知哭些什么。

村民们听到林锡的儿子被蛇咬的消息,就象“冷水掉进了热油锅--”一下子炸开了。全村人几乎在十分钟之内都聚到林锡家门前的大榉树下,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有不明真相而打听消息的;有先听说经过而不断向人解释的;也有叹息的、哀伤的、同情的。一村老老少少七八十口人就如一个搪好后发酵的灰潭,到处都冒着汽泡。其中最显悲哀的要数林锡的老爹和弟媳。林锡的老爹一生生了十二个孩子,可是由于连他自己也搞不清的原因,前九个孩子一个也没成人,一直生到第十个,才留住了,以后又有了两个儿子。在孩子的事情上,他的确吃了不知多少苦头。算命的说他命里无子,可他偏偏有了三个儿子,但这却害了自己的老太婆,老太婆五十岁上就一病不起了,自己拉扯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日子,好不容易给他们成了亲,偏偏三个儿子除了大儿子在生了两个女儿以后生了一个儿子以外,其他两个儿子都是清一色的三个女儿,因此,小军的地位不仅在林锡家至高无上,而且在他一大家子中间也是“皇帝”的地位。可现在,小军被蛇咬了,不知死活,他怎能不急呢?他颤惟惟地坐在树根之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抽泣,虽然无声,却可以发现他是真正的悲伤。而林锡的弟媳云竹就只会靠在林锡家的大门上号啕大哭,一句象样的话也说不出来。几个年老的妇女也唏嘘连声,几个小媳妇陪在云竹的旁边不停的抽咽。全村人几乎都显出悲伤的颜色,就是没人注意到林锡老婆在哪里,直到仁金家小子气喘嘘嘘地跑回来叫,“阿姆死在路上了!”“阿姆死在路上了!”时,人们才回过神来,任金婆娘第一个冲上去按住了儿子的嘴,狠声的骂道:“小短寿命的,乱嚎什么?”说话间,一个巴掌已落在了儿子的脸上。副队长慧林却回过神来了,一个箭步就朝公路的方向冲了过去。其他人也一哄而起,跟着慧林往公路方向跑过去。

林锡老婆瘫在公路边上哭叫了几声就昏过去了。几个孩子见状吓得拚命往回跑,边跑嘴里边叫着任金家小子的话。当村人在慧林的带领下,来到公路上时,林锡老婆也幽幽醒来,见一大群人过来,就从地上爬起来,痴痴地看着他们笑着往公路中间走去,嘴里还不停的“嘿嘿,嘿嘿”,笑声象从地底里传出来的一样,使人寒毛直竖。慧林听了,“突地心里一沉,心想不好,可能她犯精神病了。

他一面回头让一个小年轻去大队叫“赤脚医生“,一面就脚里有数,紧跑几步,一下子紧紧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就把林锡老婆拉离了公路,一辆大客车从他俩的身旁呼呼地开过。“好险呀!”人们惊呼。

第三十一节

雨理和林锡陪着小军的轿车一直开进了市第一人民医院,雨理跟驾驶员打了个招呼就直冲向挂号处。中午时分,医院还较空,雨理嘴里大叫这“急诊!急诊!”一下子惊动了医院的医护人员,急诊窗口马上就打开了,雨理递上五角钱,“急诊,蛇咬。”挂号护士递出一张纸,雨理一摞,立即就回身招呼林锡“来,快跟我跑,快。”

雨理知道,蛇科在三楼,就领这林锡一直冲上三楼,狠劲推开诊室的门,“大夫,这小孩被蛇咬了,很危险,请快帮忙治疗。”口气简直是命令式的,诊桌前的一个女大夫没等雨理讲完,就站起来,迅速朝里间抢救室走去,嘴里也下起了命令,“来,放到这里,”医生指着检查床。

“被什么蛇咬了?”

雨理抢着回答,“我们也搞不清楚,十有###是剧毒蛇。”

林锡待放下已不会讲话的儿子,嘴里还在“呼哧、呼哧”的透大气,眼泪就不知不觉地象断线的珠子,成串的往下掉。

另一个医生接到命令,也前来诊治,见两人痴呆呆地看着,就打招呼,

“对不起,请你们到外间去,相信我们会尽力救治的。”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活他,不然,我也不活了。”林锡在医生的再三催促下,才在雨理的拉扯下离开了抢救室。哼哼的哭声终于再也熬不住了。

病室外面一下子已聚了许多人,有打探消息的,有看热闹的。一个大爷模样的人见雨理他们走出来,就打问,“小伙子,那孩子是被什么蛇咬了?”

雨理摇了摇头,就搀着林锡坐到了走廊里的候诊椅上。林锡还在一个劲地擦眼泪。一群人迟迟不肯散去,象他们俩是被蛇咬了似的,一直围着他们看。人群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叹气的声音。

一会儿,只见抢救室里的医生多了起来,出出进进的,也忙了起来,雨理心想,也许这孩子命大,还会有救,不然,医生们用不着这样忙乎了。因此悬着的心开始稍稍安定了些。

“哎哟,我的小军呀!”远远的,林锡老婆的哭声就传了过来。

雨理知道林锡老婆已乘公共汽车赶来了,因此立即站起来,向外走去,林锡却哑在了那里。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雨理嘴上阻止着林锡老婆,心里却在林锡老婆的哭声诱惑下,一阵阵发热,眼睛变得红红的,眼泪停在山门口。

和林锡老婆一起来的还有林锡的爹,林锡的大女儿,慧林的老婆。四个人馋在一起,都是眼泪婆娑的。

当又一个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时,林锡老婆就冲上前去拉着医生的白大褂说:“医生,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医生一惊,回过头来,皱了一下眉头,但没有发火,只轻轻地摇了摇头,“很难说,还在抢救。”

“谢谢你,我给你下跪了,求你们一定要救活我们的小军。”说着,林锡老婆就顺势跪了下去,小娟拉也拉她不住。

医生挣脱了林锡老婆的手说,“不要这样,我们会尽力的,请放心,农民兄弟的事就是我们自己的事,啊,放心好了。你这样反而影响我们工作了,先让我走,好不好,”说完,那医生就急步走开了。

一行六人一直在侯诊椅上捱过了近四个小时,才见年老的主治大夫带着一串抢救人员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

雨理抢上一步问:“大夫,情况如何?”

大夫稍稍微笑一下,“总算救过来了,被这种蝮蛇咬的人,能救活的希望的确不大,但由于送得及时,加上今天正好全市的蛇医都在这里开会,因此,小孩基本救过来了。如过再晚一点,那怕十分钟,恐怕这小孩就没救了。”

“谁是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