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翠正不知如何是好,轿内终于传来了风细细平静的声音:“不知九爷何在?”

风细细点头,目光似笑非笑的扫向身侧的瞿菀儿,轻描淡写的道:“到今儿我才总算明白我大哥为何会离家出走,而且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且音信全无!”她这话,明面上全无一句对瞿府的指责,然而其中隐藏着的,分明便是对瞿府的指责。

许是看出了她面上的疑惑之色,淡淡一笑后,瞿菀儿道:“九爷,便是今年年初才刚封了贤亲王的九皇子。他与三爷虽非同母所生,但他的母妃却是三爷母妃的亲妹妹,故此二人关系极好,甚至比同母所生的二皇子与七皇子更要亲密得多!”

微微仰头,风细细随意笑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儿的月色,怕是比昨儿还更要好些!”

这话听在风细细耳中,却无疑是避重就轻之语。而所说的,更是风细细早已了解的一部分,那就是宇文?之并非风流好色之人。无奈一叹,知道这样问不出什么的风细细干脆把话挑明:“不瞒表姐,我是想尽量多了解一些定亲王的好恶!”

风细细笑应着,便举步跟在她的身后。那丫鬟一路将她引到门口,抬手打起帘子,笑道:“姑小姐请!”侯风细细入屋后,她却又抬手拦住欲待跟了进去的嫣红等人:“几位且在外头坐一坐,喝杯茶,吃些点心!”嫣红、嫣翠闻声一怔,不约而同的抬眼看向了风细细。

风细细皱眉,想了一刻,却也只能摇头。事实上,除了脑海中的那些零碎记忆外,她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叹了口气后,她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忘了什么,大概的前因后果我依稀还记得一些,不过其中的许多细节,却都不记得了!”

如此一想后,她不觉失笑的摇了摇头,抬眼看向嫣红时,却已正色的道:“嫣红,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要说,也许我从前是恨她的,但现在,却并不恨!”且不论嫣红、嫣翠二人,本是风细细临去之前郑重托付给她的这一事实,便是她自己,在经过了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也早将二人视作了朋友与可以信任的伙伴,对着嫣红,她不想说过多的谎言。

男子看来二十五六年纪,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又兼长身玉立,风采翩然,却是一位少见的美男子。而眉目之间,更与那少女瞿菀儿颇有几分相似,显是一对同胞兄妹。

厚婶闻言,心下深感戚戚,不免连连点头,然转念一想,不觉又甚诧异,忍不住问道:“小姐既知此点,怎么还在这时候让挑了丫头送来?”在她想来,既是想到了这个,便该竭力避免,即或有人提起,也当尽力规避,这位小姐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真真让人不解。

风细细听得微微扬眉,便也不再说话。在她而言,能与连国公府恢复关系,对她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实在不能,倒也不必勉强为之。她一向信奉的是你若让我三分,我便让你四分五分也使得,但若让她一味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也非她所能做到。

不承想她竟是掉头就走,风子扬面上不自觉的现出一丝愕然,薄唇略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到底还是没有出声。秋风乍起,吹动风细细身上所披的夹棉披风,愈显骨瘦支离,令人几乎担心下一刻,她便会随风而去。这一刻,风子扬的目光愈发的深沉复杂。

好半日,她才摇了摇头,到底合眼喃喃道:“月亮呵月亮,希望……你能保佑我越过越好!”很俗的愿望,却又非常之实用,最重要的是,除了这个愿望,她实在想不出该许什么愿。

风细细笑着在桌边上坐下,才一坐下时,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不免蹙眉道:“怎么只备了一个绣墩,你们也一道坐呀!这中秋夜可是团圆夜,单我一人坐着多么无趣!”

没有回头,更没多看身侧那人一眼,宇文珽之淡淡道:“他说这话,只是在提醒我,让我行事更谨慎些!他一向谨言,今日却说出这话,看来朝中又要多事了!”

然而很快的,他便敛去了这一抹伤怀,伸指轻轻弹出那片枫叶,他径自举步,往花园南头走去。才只走了十数步,后头却有人匆匆的追了上来。宇文珽之的耳力显然甚是灵敏,听得身后有声音传来,他便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等着什么。

“厚婶心中有数便是,也不必吵嚷出去!”她徐徐道,面上神色却自沉凝。

嫣红见状,忙道:“小姐这会儿正不好!你们行了礼,领了赏便下去各自安置吧!”一面说着,已举步行到梳妆台前,拿了早些时候已准备好的物事,赏了四人。

失笑摇头,风细细正要说话的当儿,一边的嫣红却已出言打断了她的话语:“碧莹,你愿意来伺候小姐,小姐又怎有不愿的道理?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确非是你最好的选择呢!”她虽然听出风细细其实并不愿意留下碧莹,但为了风细细好,她仍是开口打了圆场。

这件事情闹到了最后,李妈妈与王妈妈二人都没落到好,可算是两败俱伤。李妈妈那头,因有刘氏在的缘故,最后终究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如今已定了要将她打去京郊庄园。相比之下,王妈妈却不免有些求告无门。但因着李妈妈那头毕竟算是从轻落了,若这边从重,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因此刘氏斟酌了一回,却是打算将二人一同打去京郊庄园。

在从凌青手中得到那本账簿后,风子扬不出意料的大雷霆,一连逐出了好几个后院主事,闹得整个后院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第二日午时过后,后院各大主事更是纷纷遣了人过来风细细所住的小院,将这些年拖欠未给的诸样物事一一补全。风细细也懒得去看这些人的嘴脸,借着病重,将这事全权交了给嫣红处置。

对风子扬,她不过是一面之缘,自然远算不上了解。但就她如今所知的这些事情,风子扬无疑可算得是现代极品“渣男”。但她绝不会因为对方的“渣”就小看了他。说到底,想做一个像风子扬这样的极品“渣男”也是要有本钱的。

那丫鬟显然乃是刘氏的心腹之人,闻声之后,却是眉目不曾稍动,只轻声的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她如今虽已脱了奴籍,但瞿厚的卖身契却仍在风细细手中,算起来,她也仍是半个奴才,这世上,哪有奴才向另一个奴才盘问主子情况的道理。

嫣翠去了之后,她才移眸看向嫣红,招一招手道:“嫣红,你来,我有话问你!”口中说着,已指了一指床边的小杌子。嫣红倒也并不推辞,便走了过去,在杌子上坐下了。

因风细细并非仰卧,故而风子扬也并不能看清她的面容,他只是无由的觉得一阵心痛,一股全无来由的心痛,心痛之余,却另有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腾腾升起。

敢情嫣翠这阵子不在屋内,竟是去为风细细请大夫去了。

一个颤抖,却仍强自镇定的声音已响了起来:“快!快打死了这老……”话语还未说完,却已忍不住的尖叫了起来,看那意思,怕是老鼠忽然蹿到了她的跟前。

厚婶忙应了一声,才要仔细问一问她现如今的打算时,外头却已传来了阵阵有些杂乱的脚步之声,间中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气声,似乎是有什么人抬着些粗重物事过来了。

风细细听她说这话时,却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也知她这话是出于真心,绝非故作姿态,心中却也不由一酸,对厚婶的印象顿时又更好了几分。她正要再说什么时候,外头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二小姐、二小姐!”声音甚是稚嫩,听在风细细耳中,却实在耳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