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之所以如此痛恨瞿府,又有谁敢说其中没有一点瞿氏夫人的影响。

当今天下三分,大熙皇室宇文氏原非纯正汉人,入主北方后,虽也正统自诩,但于男女之防上,却仍不及其他两国来的规矩森严。瞿菀儿与宇文?之兄弟本也是见过面的,对方上门作客,她倒真是不好避而不见,而这,也正是她虽心中不愿,却不得不来的原因。

陈述的是自己此刻的心情,坚信的,却是自己定会迎来月圆人圆的一日。

点一点头,瞿菀儿倒也并不瞒她:“我大哥,也就是你表哥,有意撮合我与宇文?之!”

不期然的深吸了一口气,她开口唤了一声:“表姐!”

诧然看她,好半日,嫣红才道:“我一直以为小姐是知道的,夫人在世之时,曾不止一次的带小姐来别院小住,所以……所以我就没特意提醒!”事实上,若非风细细在三楼赏景平台之上,同嫣翠说起两府格局甚是相似的言语,她连早前的那一番话也都不会说起。

坦然无讳的看向嫣红,风细细的语声平淡:“非止不恨,我有时想起她时,甚至有些同情她!”眼见嫣红满面不以为然,却又不好驳斥的神色,她到底出言解释道:“嫣红,你且想想,刘夫人,她有什么?一个侯爷夫人的名头而已!她膝下虽有二子一女,却都不算是嫡出,也就是说,只要我大哥一天还在,这靖安侯的位置,日后仍是我大哥的!到那时,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风细细早从嫣红二人口中得知,大熙律明文规定,即便生母扶正,她在为妾之时所产下的子女,仍属庶出。而刘氏膝下二子一女,便是幼子风入柏,也比风细细年长数月,当属庶出无疑。大熙律中,又有明文规定,爵位承袭,当立嫡以长。

她身后的那名男子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激烈尖锐,生生被噎在了当场,好半日,到底冷哼了一声,怒道:“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瞿菀儿,你日后可莫要后悔才是!”这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之人,说过了这话后,却是不肯再稍加停留,一个掉头,拂袖便去了。

厚婶听得一惊,再抬眸看向风细细时,却连眼神都有些飘忽了。风细细这话,分明就是在说,人心难测,她能使得动人来我身边,我又为何不能反而收服了此人。怔愣许久,她才苦笑的道:“小姐果真是长大了!”除了这句话,她已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风细细听得眉尖轻蹙,心中更大不以为然,只是这些事情,显然早没有她插嘴与插手的余地,她也只得将这些个情绪压了下去。她该知道、想知道的,都已从厚婶口中得知了大概,至于更为详尽的那些,她却也懒得去多费脑细胞。当下别过头去,抬手揭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正是秋高气爽时候,车窗外,蓝天白云,暖阳熙和,纵目远望之下,西南一带,一道连绵的远山,却已依稀在目,只是不知凝碧山究竟是其中的哪一座。

说到底,她仍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是她占了风子扬女儿的身躯,虽说这个女儿,风子扬并不如何看重。心绪一定,她的脑海中,却又不自觉的现出了才刚的那一幕。

风细细这一觉,睡的却极香甜,她甚至有种已睡了很久很久的感觉,然而睁开眼时,屋内却是灯光昏暗。又自静躺了片刻,却觉全无睡意,她终究还是翻身坐起,抬手揭开床幔,朝外看去。正是夜深人静,万籁俱静之时,屋内寂然无声,架子床一侧的罗汉榻上,嫣红裹着薄被,沉沉的睡着。窗外,微黯的月光透过碧色窗纱映入屋内,静谧得近乎清冷。

风细细见状,忙转头笑向嫣翠二人道:“你们二人还愣着作甚?快去搬了绣墩来!”

宇文珽之倒也并不留他,只道了一句“我就不多留你了”,便起身送客。堪堪将老九送到门口处,那老九便停了步,笑道:“三哥请回吧!”宇文珽之点头,果真停下了脚步。老九往前行了几步,却又忽然转身:“三哥这书房,无事之时,却需多开了门窗透透气儿,才刚我进去时,闻到那一股子的帛书味道,可真是刺鼻得紧!”

听得“南面”二字,宇文珽之那俊秀沉凝的眉目已是一颤,目光再一落到那个红色印章上时,他的瞳孔甚至都不为人知的轻轻一缩。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只竹筒。更不稍加停留,宇文珽之一路径出花园,往书房行去。

陡然听了这话,厚婶不觉一惊,立时抬眼看了过来。风细细本已打算好了,是要将这事拿了出来,同她商量一番的,因此更是毫不迟疑,当即将碧莹先前所言一一说了。

四人接了赏,叩谢过后,这才退了下去。

略事迟疑后,风细细仍是没有点头同意,只笑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这里,可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呢!”有嫣红、嫣翠在,她并不觉得自己身边缺人使唤,事实上,这些日子下来,风府的一应生活起居她均已逐渐习惯,也学会了自己穿衣和梳简单的髻。

因此王家一探得了消息,立刻便坐不住了。只是如今风子扬正在气头上,若再拿了内院之事去扰他,却真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所以王家之人合计了一番,都决定仍要从刘氏身上着手。既然做了如此决定,这事自然也只能由内眷来做。偏生王妈妈几个媳妇,平日里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内院的人缘均各寻常,一来二去的,这事就落到了碧莹的头上。

只是,她究竟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却连她自己也还不能确定。

风细细颔,却道:“王妈妈的事儿,就莫要管了!我想着,若是李妈妈那边出了大纰漏的话,这事也就结了!”先前她已同厚婶说过想要逐出李妈妈的事,而厚婶对此,也是全未露出为难之色,只从这一点,她便知道,李妈妈身上,只怕也有些不干净。至于王妈妈,她自己的事儿都顾不过来了,哪还有精力去管别人。这王妈妈,就让她自求多福去吧!

李妈妈情知刘氏亦有心留下自己,心中不觉又惊又喜,忙自磕头谢过了刘氏,这才告退了出去。她前脚才刚离去,后脚便有一名丫鬟手捧茶盏、轻步的走了进来。

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厚婶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便辞了嫣红去了。怔怔目送厚婶离去的背影,嫣红仍自了好一回愣,这才转身径回小院。

过得一刻,才有一个声音怯怯的答道:“烟柳……烟柳姐姐让我来瞧瞧,看二位姐姐可有什么需要没有?”声音细细小小的,犹带童音,显然是个小丫头子。

刘氏的面色仿佛白了一白,但却仍然力持镇定的站起身来,轻道了一句:“侯爷慢走!”及至风子扬去了,她这才看向嫣红与嫣翠,温声的道:“你们二人好好照顾二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只管问李妈妈支取……”

若是她们选择离开,她先前的承诺,也就算完成了一半,倒也算是解脱。至于身边之人,以她如今的身份,再有厚叔厚婶的支持,想找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倒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这实在太也小儿科了些。只是她心中虽自不屑,面上却仍露出了惊恐之色,嗫嚅的看向厚婶,她微微颤抖着声音道:“厚……厚婶……”

有三年的时间,应该也够她做完她所答应的所有事情了。到那时候,连她自己都不会留在这衍都风家,自然更不会在意瞿厚夫妻的去留了。

风细细等了半日,等的就是这么一场好戏,又怎能摇头,当下点头道:“让她即刻过来吧!”等嫣红出去后,她也不等厚婶出言询问,便笑道:“婶子莫要生气!上几日我来了兴致,过去桂花林里走了走,见桂花开的极好,便动了心思,想移几株过来我这院里种着!本来这事我是要着落在李妈妈身上的,便命人唤了她过来。她却在我跟前说了好些个为难的话,我一时动了气,不免说了几句重话,她当时到底没敢顶嘴,第二日,却请了王妈妈来替我办这事!才刚来的那个,便是来问这个的!”

风细细笑笑,却忽然道:“这会子没什么事儿,你出府一趟,请厚婶明儿进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