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沉凝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半日,风子扬才又缓缓开口:“不管如何,仍请卜大夫尽一尽人事吧,至于这孩子究竟能不能熬过这一关,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风细细苦笑叹息:“嫣红,你们就真没看出来,其实我是睡着了?”不过是几只老鼠而已,若换了从前的风细细,怕是真会被吓得晕倒,但她却不会。父母双双亡故后,她独自一人艰难生活了那么多年,又岂会被一只小小的老鼠给吓到?之所以故意装成被吓到的模样,不过是想顺势而为,免得三不五时便有那么几个人,闹出些不文不武的手脚来让她心烦。

风细细在旁看着,已适时笑着打圆场道:“多谢妈妈想的这般周全!妈妈莫要客气,快些坐下吧!”一面说着,却已转向厚婶道:“厚婶,你也坐吧!算是陪一陪王妈妈!”

及至嫣翠去后,风细细却是一笑,自若的道:“厚婶这是想同我说什么?”她面上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中却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说到底,她毕竟不是正牌的风细细。虽说以她如今的这个情况,也绝不能算是冒名顶替,但也还是不能做到理直气壮。

这几日,风细细已不动声色的从嫣翠处,套到了厚婶的来历,知道厚婶乃是陪着瞿氏夫人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主婢二人,便说是情同姊妹,也是不差什么的。也正因此,她对这位厚婶也愈加的重视,不敢稍有轻忽之处。见过礼后,便忙命嫣红看座。

此话一出,王妈妈面上神色顿时一僵,半日方才勉强的挤出一丝干笑:“碧莹那孩子,自幼儿便被我宠坏了,笨手笨脚且不说,偏又笨嘴拙舌,哪里及得你与嫣翠万一!”她本来圆滑,这会儿大大夸了嫣红一番,虽未直言拒绝嫣红提议,但那意思却也明明白白了。

见她岔开了这个话题,风细细倒是大大松了口气,忙笑道:“这个你们却不必担心!她如今正忙着大小姐的婚事,哪有时间顾着我!而且……”狡黠一下,她道:“你们难道不觉得,我在这当儿忽然一改平日的做法,很让人怀疑吗?”

慢慢点头,刘氏徐徐道:“这事你知我知便是了!这阵子你需时时注意她,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可来禀报!至于她那些无干的要求,便都满足了她也无妨!”

这话入耳,李妈妈便是一怔,待得醒过神来,忙即皱眉道:“二小姐怎会想起这个来了?”口中说着,不免抬眼瞪了一眼一边侍立的嫣红、嫣翠二人,沉声斥道:“大夫早说了,二小姐的身子不宜吹风,今儿忽然想起这个,必是你们二人日常无事,从旁撺掇!嫣红,我平日看你,倒也甚是稳重,怎么行事却这般轻狂?二小姐若有个三长两短……”

刘氏一言不的坐在原处,面上神色一时阴晴不定,眼底却是阴霾重重。她就这么坐了许久许久,这才垂下眼睑淡淡的开了口:“我知道了!”她的语气虽极淡漠,但一字一字却吐的异常清晰,仿佛这四个字是自她的牙缝之中迸了出来一般。

当着她的面,秀珑自然不敢说谎,何况她与嫣翠的关系在这府中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回小姐的话,我与嫣翠都是外间买回来的,又几乎同时进府,因此略有几分交情!”说过这话,她想想,毕竟仍有些不放心,因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自打我来了小姐身边,与她便生疏了些!”

嫣翠正巴不得她解围,一听这话,忙向风柔儿行礼告退,快步上前扶了风细细便要离去。

风细细闻声,不觉愈加惊叹,足下脚步也自快了许多。待得走得更近些的时候,眼见那些桂花株株枝条挺直,形态优雅,香气更是殊绝,直令人沉醉不已。忍不住的上前一步,伸手攀住一枝开的正好的桂花,却是既想折,又颇有些舍不得这花。

看她面色,嫣翠便知她的意思,忍不住的抿嘴一笑道:“小姐有所不知,那些桂花树都生在内外院中间的花园里头。小姐若这个样子去,被人瞧见了,怕是不好呢!”

嫣翠就曾很是干脆的说过,这阵子小厨房的饭菜却比从前更要新鲜、丰富了些。而有些时候,也无需嫣红亲自过去,便有小厨房的人主动送了饭菜过来。不过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她的荷包也开始迅的干瘪下去。既要用人,自然也就不能舍不得。

不意她会说起这个,文霞先是一怔,旋谦了说过了这话后,她已转向嫣红,吩咐道:“这些年,文霞日日为我熬燕窝粥,也辛苦了!嫣红,你将我那对赤金梅花簪取来赏了她吧!”

风细细为之无语,半晌叹了一声,也懒得再说下去。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知道,这事已无可能。对风子扬,她全无感情可言,但也不能不承认,自己如今这具身体内,流淌着的,还是风家的血液。单凭这一点,她便不能彻底脱离风家。

而事实上,如今处于这个尴尬境地的人,已是她了。

于婆子嘴本不好,从前瞿氏在时,便曾在背后说过几句闲言闲语,以致惹怒了瞿氏,令褪了裤子,打了二十板子。她又偏极要面子,这事是从不许人说起的。如今听嫣红这话,似乎有直揭疮疤之嫌,不觉大是恼恨,当即跳起脚来,过来便要打嫣红。

没想到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自己居然都与遗产如此的有缘分。这么一想之后,风细细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而后才抬头去看嫣翠:“嫣翠,你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言下微带诧异。

风细细是唤瞿氏夫人做母亲的,这一点,她确信无疑。事实上,在风细细残留下来的记忆中,关于瞿氏夫人的记忆,无疑是最多的。即便是只继承了风细细一部分记忆的她,也能够在心中清晰的勾勒出瞿氏夫人的一颦一笑来。风细细对她的依恋与孺慕,更是自于心底。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之风子扬最后只将熊姨娘收了房。及至熊姨娘怀了身子后,便又顺理成章的抬了她做姨娘。熊姨娘本是瞿家的家生子,父母兄长都在瞿家,对瞿氏自是言听计从,平日里走动的也勤。瞿氏出身连国公府,又得父母宠爱,嫁妆本极丰厚,她既有心要用熊姨娘,待她自然不薄,平日里绫罗绸缎、头面金银都多有赏赐。两下里因此也愈亲热。

风细细颔,也并不去安慰她什么,只认真的凝眸看她:“嫣红,你放心,今儿的事,日后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初到贵境的她,现如今还不宜冒失行事,不过她虽未见过于婆子,但从嫣红、嫣翠二人的言语之中,亦可大略猜到这于婆子的性子。

风细细听得好一阵无语,她却是到今日才知道,原来这内院之争,居然还有这种无聊的伎俩。闪了闪眸子,她开口问道:“那桂花糕可还在吗?”记得昨儿她是吩咐了嫣红要留下的。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达成她最后的心愿:再见一面她那个离家多年的兄长风入松?

愣愣的看着风细细,嫣红心下只觉奇怪,一时竟连风细细递来的空碟子也忘了去接。

风西西见她忽而流泪,一时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装作不见的接过粥碗,低头大啖起来,及至半碗粥吃尽,她才抬头笑道:“你放心!我是一定能做到的!”

梦中的往事纷繁错杂,风细细的过往,尽数全不设防的在她眼前展开。

一念及此,风西西不由的一阵心酸。眼前这种种热闹的景象也仿佛瞬间失去了颜色,摇头一叹之后,她正要悄然退了出去时,却忽然觉得,有人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大致说来,其实就是个灰姑娘的故事。她所找的风细细乃是风家之女,因生母早死的缘故,在风家备受冷落,乃至重病缠身,奄奄将死。而从才刚这名红衣少女与那王爷的说话中,她可以猜到,这名红衣少女就是风细细的姐姐。眼神忍不住的溜过那名玄衣王爷,风西西不觉胡思乱想道:这人若穿一身白衣、骑一匹白马,那岂不是……

拉住风细细的手,风西西笑嘻嘻的道:“你家这么大,又很漂亮,你带我四处走走可好?”

你们都走了,我还独自一个人守在这个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地方做甚么呢?倒不如,一并离开,直索落个眼不见为净罢了!

…………

汗一个,又食言的我,好吧!咬着牙说,明天一定要兑现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