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下，迟疑道：“所以，你的目的是告诉我你不愿意，好让我尽力取消婚事？”
“他……是自己跑出来的。”俏爹爹含蓄道，眼尾横向我，有种不言而明的意味。
不经意间，我溺进了那抹淡如青烟的笑，晃神时心口似有弦音拨动。吞咽了下喉咙我调回视线，望着青石地面慢慢找回了思绪：“我可以让你重回卞夏村，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和……一张契约。”
目不转睛地盯着宛白，我提起唇皮笑肉不笑，没再刻意压低嗓音：“宛白，身为管事，你连公子不喜与人共食的习惯都不知吗？”
“小姐，府里的大夫看过了，陌公子是由于郁结过度，长时间的不眠不休造成的体虚昏迷，休息调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了。”元灵放下手中的托盘，端出几样精致的糕点，“小姐，你忙了大半夜应该饿了，吃点东西补补胃。”
“恩，”我点点头，执起一本账本坐下身，状似随口道：“对了，淮安的铺子出了什么事？”等了片刻没有回应，我抬起头，宛白诧异地盯着我。心中惴惴不安，我故作镇定地挑眉质疑：“怎么了？”
卞都地形属于山地，小山零散叠起鲜有高峰，云岭山算着众山中的独秀一枝，山石含矿临湖而至，衬出与众不同的灵秀之气。采石场原设在云岭山山坡较缓的一面，半壁的山坡由于开山挖石植被稀少，原本较缓的坡峰渐渐变成了陡峭的山壁。领着鑫涵及众家主，寻着角度我绕到了凝碧湖旁的一处，正好是采石场的正侧面。指着山体突兀的凹陷处，我问道：“张大姐，你对那块凹进去的地方熟悉吗？”
“秦管事，若是我没记错，那天你可是在我和左公子面前拍着胸脯保证，陌宸没有任何问题！”秦管事面色一白，神色慌乱地半低下头，“再说，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惹恼了山神，他做了什么不敬之事？”
宛白沉吟片刻，道：“老爷没有直说，不过属下猜想老爷是不想小姐再被婚事所扰，所以才会提前回来。”
元灵动作迅地帮我穿好衣服，额上的白纱布洗澡时被我取了下来，元灵皱眉道：“小姐伤口还没好，怎么就随意解了纱布。”
“记不清了，以前只是偶尔会这样，身体不舒服后就一直这样了。”陌展弯起唇，宽慰我道，“只是一点点，而且我躺在床上也用不了眼睛，刚好可以休息。只是连累了哥哥天天出去采药，前天还困在了山中，一夜都没能回来。”
摸摸索索地探出手，像是陌展那日蜷在墙角的姿势一样，他也蜷在了一起，手抱着膝盖，背脊拱紧打着颤，没有隐忍的低泣，这种无声的难过带着令人心疼的坚强。我盖住他轻颤的手，如同那天一般说不出话，眼眶热热的，难耐地咬紧唇，陌展离开前虚弱的微笑掠过眼前，心突然被人掐了一把，瑟缩生硬地疼着……
“我去找找封口有没有活动的石块。”
面不改色地喝下三倍，口中的辛辣比着之前灌下的苦药冲击力要少了很多，我擦擦嘴尚算镇定地放下酒杯，只是止不住上窜的酒气两耳烧地通红。“爽快！廖小姐喝起酒来还真不像个读书人。”鑫涵狠狠地拍了拍的我肩膀，胃底的酒液被她拍地上下翻动，我深吸了口气勉强玩笑道：“天下读书人那么多，难道还有规定喝酒的动作？”手背触到一点温热，我诧异地扫了过去，左手边多出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抬起眼，左小公子神色自若地抹开脸，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中。
我笑了笑，“公子误会了，那日确有急事，再说，就算弃也是公子弃我。左公子，说实话，那天我的心情确实不好，对路公子有愧，对你，我更加有愧。”睨了眼雾纱后的人影，我继续道，“左公子知道在下是守信之人，悔婚对一个男子的伤害相信你比我更明白。既然负了一人，我便不想再伤另一个人。左公子，我虽知你于我无意，可在爹爹回来之前我不能妄下决定。坊间的流言我会去处理，这段时间还要委屈左公子，就算做不了好合，我希望我们可以好散。”
“小姐，她只是昏睡，身上没什么大碍。”元灵抱起晕过去的陌展，轻声道。
小山鸡斜睨了我一眼，冷声道：“不必了。”前面出来的小厮牵出一辆马车，元灵和我对看了一眼，我转对着宛白十分识相道：“让左公子先行。”
念尘手上照旧提着两个药包，指头冻地红红的。元灵动作迅地又添了个火盆，我坐直身姿，拉了拉窝皱的衣摆，“我以为我已经好了。”
“答应姐姐的我并未失言，”明亮的声线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暗哑，不过分爽朗又多了几分清越，“是姐姐叫了我的名字，我并未说出身份。”
陌展举着衣袖擦擦被火熏热的小脸，放下手中的蒲扇，从旁边的小炉上小心翼翼地端起一碗褐绿色的汤药放到我手中，“小姐，这是我刚熬好的灵音草，你喝喝看，真的很管用。”
“你娘？”陌展忽然伸手，死死地攥紧我的衣角，我一愣，抬手止住冲过来的元灵，问道。
“元灵，你觉得念大夫怎么样？”接过药碗，浓浓的苦酸味迎面扑来，好在早已习惯，我面不改色地一口喝完，抹抹嘴问道。
左小姐一愣，手指叩了叩桌面，皮笑肉不笑：“廖小姐说笑了。”
“我该谢念大夫原本就不止这个。”
眼看着希望被灭我心中一急，被掩在手帕下的手下意识地扣住他的手腕。念大夫眼里一慌，很快恢复正常，他的手指一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轻轻松松从我的手中脱开，侧过的脸颊微微红，“不过，偶尔出去散散心有助于身体的恢复。”
“我今天来也是老爷的吩咐。”念大夫继续笑着，眼眸睇向我，“廖小姐说的在理，不过在院中也可以活动，何必要往外跑。”
“春色……未满什么意思？”我皱起眉，小的绛色双门未开，只有一根红线伸出门缝。
“恩，三春桃内从不留客，中只设桌椅不设床榻，故就算含春也不会春色满溢。”宛白隐晦其词，眼角耷拉着垂下。
脑中绕了一弯我才明白过来，这主对风月之事倒是费了些心思，不过就算没有床榻春色要溢谁也挡不住……唇角欲扬，眸光触到一边立着的陌宸顿时僵了下来。既然宛白知道三春桃俏爹爹肯定也清楚，这里摆明了不是男子该来的地方，那为什么俏爹爹执意要让我带着陌宸？眸色一冷，我睇向宛白，宛白对上我的眼又垂了下去，小声道：“鑫涵的拜帖意味不明，老爷恐其中会生什么事端。如今小姐婚事在急，这个时候不能出差错。带上陌公子，一来可避开……闲人，二来可堵路左两家之口。”
怒火中烧，我狠狠地瞪着她，宛白身子俯低，“小姐，老爷也是知道陌公子的情况才会作此安排，他曾是采石场的人，也是小姐所救之人，路左两家不会因他难。”
僵持中，陌宸抬脚走到门前，伸手拉了拉门前的红绳，平静道：“小姐身边跟着小厮，没什么奇怪的。”
摇铃清脆脆响起，绛色双门悠然敞开，陌宸顿了下抬脚走了进去，迎来的是一位俊美男子，凤眼微挑薄唇噙笑，上上下下打量过陌宸，轻笑道：“恩，中倒是少了这么一味，走，先去帮你主子认个座。”
我沉下脸正要说话，身旁的宛白拉住我，迅地凑到我耳边劝说道：“小姐稍安，陌公子的身份特殊，外形特殊，带着他必能给你挡些不必要的麻烦。小姐若是担心损他名节，老爷不反对小姐纳他为侧室。”
气极反生笑，我拂开宛白的手，冷声道：“那我带你来有何用？堂堂廖家总管事还抵不上一个新来的小厮吗？”说罢抬脚追了进去，男子带着陌宸走地极快，直接入了主的右手边一个房间，阻止已来不及，半推开的门中显出一个碧白色的八扇屏风，人影绰绰投在其上。来不及顾及其他，我沉下气快步跟了进去，屋内酒肉生香，阴寒着脸看到陌宸身侧捏紧的衣角，“出去！”斥声喝住他往前的步伐，我走上前不掩怒色：“这里没你的事，也不是你的分内事。”
陌宸神色肃然，眉头轻轻动了动，眸间晕黄的光点惶惶然跳动着，我不由地放缓声音，重复道：“这点事我还能应付，你回马车上等着。”
宛白这时也跟了过来，视线往屏风处看了看，扬声附和道：“既是伺候不好就出去等着！”
屏风后已有动静，我上前一步拉住陌宸的胳膊，眸光落在他的脚面，“还想试试昨晚的法子吗？”
手中的胳膊一颤，陌宸微微摇摇头，这才动了脚步往外走。“车内几台下有糕点。”我推着他小声地说了句，随即放开手转身大步跨到屏风后，鑫涵站起了身探头张望，引入门的俊美男子正站在她身旁，“廖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小厮做事不利索被我训了几句。”我摆摆手，余光扫过在座的客人，有几个面熟的家主，也有几个从没见过。
俊美男子瞧了我一眼，笑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廖小姐！实在抱歉，三春桃的规矩是入了桃门才算桃门的客人，小姐刚刚站在门外，凤依没有注意怠慢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是我不懂规矩在先，与公子无关。”我转开眼，状似尴尬地低下头。
鑫涵‘哈哈’笑着揽过我的肩头，姿势越熟练，“凤依，廖小姐第一次来，你可别吓着她，她可是采石场的大恩人。”
“那真是凤依的不对了，”俊美男子凤眸挑起媚态自成，睨向我：“鑫大人应该早点告诉我才是，这样，今晚我破例陪一次廖小姐，如何？”
“廖冉，你运气果然好，处处都得美人缘！”鑫涵拍了拍我的肩膀，“凤依可是很久没陪客了。
我配合着咧咧嘴，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早已安排好。落座后，凤依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我身边，他的身边挨着鑫涵，鑫涵挨个为我介绍，除了家主外其他的几个只介绍了名字，我不动声色地侧了眼宛白，她朝我微不觉察地点点头，使了个‘安心’的眼色。
一轮介绍后举杯就成了必然的套路，一边的凤依眼快手疾不停地帮我添酒。几轮过后眼前慢慢晃出重影，脑中尚存清醒并未完全迷糊。再次灌空一杯后我直接将杯盏放在了凤依手边，拎起酒壶的手一顿，他挑起眼尾看向我，我弯弯唇，抬手擦了擦唇边的酒渍，“我看公子你每次拿过去不方便，这样你好倒一点。”
“廖小姐的酒量看起来不错。”凤依漫不经心地收回眼，又倒了满满一杯。
“恩，好不好今天应该能知道。”我半玩笑道，伸着胳膊过去，一只软滑细嫩的手盖住我的手背，条件反射地拧起眉，凤依轻轻滑动着手指，俯下头鼻息喷在我的脸上，“廖小姐，想在我手上醉倒的人不止你一个，赖着不走的我也见得多。我看你还算顺眼，你再努力下，说不定我会跟你出去。”
“公子客气了，我家白管事虽然不能替我喝酒，但背我回家的本事还是有的。”我慢慢抽回手，回答地颇为响亮。
热闹乍停，鑫涵扭头‘噗’地喷了一地的酒水，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我眨眨眼一脸无辜，宛白立刻走近询问：“小姐，你没事？”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坦言道：“没事，头好晕。”
“鑫小姐，我家小姐怕是有些醉了。”宛白扶着我的肩膀暗暗使了点力，我揉揉眼，挥开宛白的手，越过凤依一把抓住鑫涵的手，鑫涵被我抓地一怔，“那个谁……你背我回去……”
鑫涵瞪大眼，我不满地皱起眉，“凤公子说要背我……你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你想背？我……成全你！”
“小姐，我来背你。”宛白语带慌忙欲拉起我的身子，一边解释，“鑫小姐见谅，我家小姐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失礼了失礼了……”
我抓着鑫涵死活不肯松手，整个人几乎横在了鑫涵和凤依的身上。宛白连拖带拉地才将我拽起，我气愤地抬脚踢飞了椅子，惊慌未定的鑫涵挥挥手，宛白立刻背起我，动作飞地窜出了门。我挣扎着一直持续到院外，末了状似力竭地萎在了宛白肩头，眼眸半睁半眯。候在马车边的陌宸快步走了过来，眉头蹙起帮着宛白抬我进了马车。眯起的眼眸慢慢睁开，宛白不意外地看着我，朝我比了个大拇指，扬起声道：“小姐喝醉了，好好照顾小姐，我们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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