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片刻,“失望吗?”我忍不住问道,陌宸抬起头望着天空,狭长的眸角弯了弯,一抹极淡的笑容隐没唇角,“没有,张大婶没有做错什么,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这就够了。人远比天要善良,求人,他们至少会看你一眼,求天……还不如直接承受痛苦,至少没有期望的痛会麻木,带着希望,痛会反复……”

“怎么小姐不一起吗?”宛白讶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前面人的耳朵里,左浅轩脚步一顿,头并没有转过来。

“赶紧带他回去。”我晃了晃胳膊,望着陌宸煞白的面色不放心道,“得让大夫看看。”

“……小姐若是想去医馆,属下可以去安排。”宛白眼眸闪了闪,才道。

“咳咳……”左夫人轻咳了几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鑫涵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松开手道:“廖小姐请。”

“他可是……引起山神怒的源头……”秦管事躲着我的目光,支支吾吾。

“我想找的不是她,”绕过她往前走了几步,我停下脚忽然想到:“宛白,爹爹急着赶回来,会不会是路家已暗地传了消息给他?”

无暇欣赏府中景致,由小厮领着来到了一个叫朝夕阁的院落。一进门我才明白‘廖家小姐’有多爱读书,屋内布置得简单明了,除了必要的家具摆设,靠北的墙边有一面及房高的梨木书架,上面排着满满的各式书籍。难怪当初我买那些风俗杂书时元灵连看都没看,原来早已习以为常。小厮通报左夫人来时,我刚从浴房出来,头湿漉漉地散在身后,精神倒是恢复了几分,手里握着陌展给我的小布包,摩搓了下我没有打开直接收回怀中,“请左夫人稍侯片刻,我马上到。”

“恩……”我忍住鼻腔的酸意,深吸了口气平缓道:“好,我不说,那展儿要告诉我什么时候看不清了?”

“展儿病了,葬礼办好后就病倒了……其实都怪我,是我太大意,大夫说她的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克制的声音止不住地轻颤,“晚上的药没人给她熬,怎么办……大夫说不能停,我却困在了这里,展儿该怎么办……”他轻轻喘了口气,轻如蝉翼却像一块闷石砸在了胸口,压抑沉重找不到出口。

“陌小弟……是你吗?”身边传来虚弱闷的嗓音,我回过神探手摸了摸,触到的凸起皆是碎石,心下一沉,“这里太暗了,不适合救人。”

手中的酒盏说大不大谈小也不小,前世的酒量还算可以,我掂量了下点点头:“自然,理应按规矩来。”

“哦?”雾纱后的身影动了动,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我还以为廖小姐不耐烦,随意找了个理由弃我而去。”

陌展冰凉的小手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如同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沙哑的喉咙磨出凄厉的低喊,“哥哥……哥哥这样比杀了我还难受,小姐,我求求你,哥哥的头……呜呜……怎么能这样呜……”低低隐忍的呜咽比啕嚎大哭带着更强烈的痛,更加无可比拟的苦……

元灵扯了扯我的衣袖,我顺势跳了下来,满脸笑容地抬手道:“左公子请——”

“念大夫怎么来了?”元灵擦擦眼角笑出的晶莹,迎了过去。

左浅裳不自在地揉揉下巴,清咳了声:“轩儿,你答应了我什么?”

清冷潮湿的寒风吹冷了热的脑袋,我深深吸了口气,瞧见侧角的矮屋中陌展蹲坐的小身影,她似有察觉地抬起头,一见我立刻展开笑颜朝我招招手,脚步顿了顿,我慢慢走了过去。

“小姐,我以后可以不收钱给你当随从,”陌展低着头,声音闷闷地带着点沙哑。“可是……你能不能让那个大夫去看看我娘?”

“小姐,药好了。”元灵端着热好的药递到我面前。

“再失礼这顿饭足以补偿。”我咧嘴笑了笑,不再刻意收敛嗓音的粗哑,势必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心中嗤笑:若是真觉得失礼就不会有这顿不知所谓的‘鸿门宴’。

“这是我的本分。”念大夫走近了几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怀中的瓷壶。

念大夫抬起眼,打量了我半响没说话。上次出门未遂被他看个正着,这么明显的提示我不信他看不出,只是他高深莫测的样子让我心里有点没底,要是他真不愿承我这个心愿,我也拿他没辙。这么一想,我立刻萎下眼,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念大夫撇开眼,唇角勾了勾,朗声道:“应是毒素未清所致,廖小姐需要多休息。”

“可老爷吩咐过……”元灵欲言又止地瞄了一眼我,高举的胳膊讪讪地放了下来。

“我……”手中一沉,臂上瞬时压来一股重力,脚下被带地一个踉跄,路唯潇两眼一闭就这么昏了过去。突袭的重力没觉察,身子前倾眼看着就要栽下去时腰间被人揽住,颊边擦过一阵麻痒,只一瞬脑中立刻闪过那个人。揽在腰间的手很快便抽了开,众人纷乱地涌上前似乎都没在意,我回过头,陌宸神色平常地立于身后,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他的手……

“路公子没什么大碍,只是他原本体弱气虚,这段时间过于疲劳紧张,休养几天就会好。”府中的大夫号完脉道。

左夫人坐在外屋听到大夫的话,额角跳动隐怒不地克制道:“这下可好,路公子不但不走反要住下了。”

我暗咬牙看向床上的路唯潇,他脸色惨白,唇角抿地极紧,阖起的眼敛不安地晃动着,长长的睫毛角渗出一抹晶莹又被用力挤了挤憋了回去。本是窝火,看到这一幕又觉得有些心酸,元灵似是也现了在我身后悄悄拉了一下,没多想走上前我一把拉下床幔,若无其事地转回身,“爹爹,路公子为了廖家奔波劳累,于情于理廖家都该照顾他病愈。不过,夫人的话也有道理,路公子住下了对左家确实有影响……”

“冉儿说的没错,”左夫人打断我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廖家早已娶了路公子进门,我家轩儿要如何自处?既然路公子住下了,那轩儿也要住下……”

“娘亲!”左浅轩气地满脸通红,唇瓣咬地白。

“夫人,公子留下对左家并无好处反会伤及他的名声。”我摇头拒绝,提议道:“我被困采石场的事坊间皆知,受伤理所当然,这段时间我会借此缘故继续回别院休养。我不在府中,路公子在此休养几天的事就算被知道了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这样的安排,夫人觉得如何?”

“如是……”左夫人沉思了片刻,站起身时笑容重归,“自然最妥当,还是冉儿脑子转地快。”

我笑笑没应声,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其实俏爹爹的突然回归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是养大‘原主’的人,之前走运没被察觉,但现在的状态我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瞒过他,只是刚刚一会儿,他看我的眼神就大不相同了。所以干脆借着路公子养病的机会外住拉开一些距离,至少等平顺了心态再来应付。

左夫人号称过意不去执意要亲自送我去别院,俏爹爹虽不满也不好再多说,元灵简单收拾了个包袱,机灵地拉着陌宸一起走了出来,“小姐,多带一个人可以吗?”

我故意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你想偷懒,上车。”元灵笑嘻嘻地领着陌宸去坐了自家的马车,我应邀爬上了左府富丽堂皇的四**马车,对面坐着左浅轩,礼貌性地朝他笑了笑,他撅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意料中的回应我平静地接受了,左夫人时不时地找我说上几句,气氛倒还不至于尴尬。中途时左夫人说有事要办提前下了车,车内恢复安静,我本分地坐于原位,无聊地研究起衣服上的绣线。

“娘亲要我嫁给你。”静默的空气中,左浅轩琅声如玉,“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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