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点点头,执起一本账本坐下身,状似随口道:“对了,淮安的铺子出了什么事?”等了片刻没有回应,我抬起头,宛白诧异地盯着我。心中惴惴不安,我故作镇定地挑眉质疑:“怎么了?”

“走。”转眼撞到鑫涵探究的目光,我对她扬扬眉,咧嘴笑地光明正大。

“秦管事,若是我没记错,那天你可是在我和左公子面前拍着胸脯保证,陌宸没有任何问题!”秦管事面色一白,神色慌乱地半低下头,“再说,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惹恼了山神,他做了什么不敬之事?”

“时机到了你自然明白。”依元灵的话,宛白了解廖家目前所有的状况,这次她既然肯出手帮我,或许采石场对廖家就是个潜在的威胁。‘希望小姐也能让采石场平静无波。’这句话中本身就没报太大希望,她也只是想借我的手试探试探采石场。既然如此,我反可以放手一搏,左右都不会让她失望……

元灵动作迅地帮我穿好衣服,额上的白纱布洗澡时被我取了下来,元灵皱眉道:“小姐伤口还没好,怎么就随意解了纱布。”

我愣了愣,看了看被纱布缠着的手,又摸了摸额头的纱布,心下一跳仔细地看着陌展,“恩,前两天不小心弄伤了。”

摸摸索索地探出手,像是陌展那日蜷在墙角的姿势一样,他也蜷在了一起,手抱着膝盖,背脊拱紧打着颤,没有隐忍的低泣,这种无声的难过带着令人心疼的坚强。我盖住他轻颤的手,如同那天一般说不出话,眼眶热热的,难耐地咬紧唇,陌展离开前虚弱的微笑掠过眼前,心突然被人掐了一把,瑟缩生硬地疼着……

我揉了揉眼,适应黑暗的眸光中只能看到一点点轮廓,“这个时候不能分开,你来扶下我。”

面不改色地喝下三倍,口中的辛辣比着之前灌下的苦药冲击力要少了很多,我擦擦嘴尚算镇定地放下酒杯,只是止不住上窜的酒气两耳烧地通红。“爽快!廖小姐喝起酒来还真不像个读书人。”鑫涵狠狠地拍了拍的我肩膀,胃底的酒液被她拍地上下翻动,我深吸了口气勉强玩笑道:“天下读书人那么多,难道还有规定喝酒的动作?”手背触到一点温热,我诧异地扫了过去,左手边多出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抬起眼,左小公子神色自若地抹开脸,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中。

“廖小姐,公子有请。”等了一会儿,管家才打开大门对我们道。

“小姐,她只是昏睡,身上没什么大碍。”元灵抱起晕过去的陌展,轻声道。

等了半会儿并没人出来,我寻思着左小公子是不是还要梳妆打扮,毕竟这里与前世相反,男子比女子更注重脸面。脑中浮现小山鸡对镜贴花黄的模样不禁一阵恶寒,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我靠在马车上稍作休息。又过了半天依旧没有动静,元灵有些不耐烦地探头探脑,“怎么还没出来,也没个人通报吗?”

念尘手上照旧提着两个药包,指头冻地红红的。元灵动作迅地又添了个火盆,我坐直身姿,拉了拉窝皱的衣摆,“我以为我已经好了。”

“真是糊涂了,只顾着赏景倒忘了肚中城池。”左浅裳也摸了摸肚子,神色放松了不少。

陌展举着衣袖擦擦被火熏热的小脸,放下手中的蒲扇,从旁边的小炉上小心翼翼地端起一碗褐绿色的汤药放到我手中,“小姐,这是我刚熬好的灵音草,你喝喝看,真的很管用。”

“你这小孩,怎么这般没礼貌,哪有这样看着人的?”元灵上前拉了拉陌展,陌展神色木然,讷讷地转回眼,望着元灵问道:“元灵姐姐,他是能救人的大夫吗?”

“元灵,你觉得念大夫怎么样?”接过药碗,浓浓的苦酸味迎面扑来,好在早已习惯,我面不改色地一口喝完,抹抹嘴问道。

“不用了,我家老爷已请念大夫看过,小姐的嗓子只需休养一段时间。”元灵连忙道,我暗咬牙,这个丫头平日里精明,关键时刻犯了糊涂,果不然——

“我该谢念大夫原本就不止这个。”

廖老爷眼中聚起的锋芒瞬时转柔,他抬手拎起我的下巴,皱眉细细地打量了番,放下后又转回来摸摸我的头,几番酸楚道:“爹爹当然舍不得伤你,那会儿也是一时气急才会出此下策。”

“我今天来也是老爷的吩咐。”念大夫继续笑着,眼眸睇向我,“廖小姐说的在理,不过在院中也可以活动,何必要往外跑。”

“没……没什么,”不问还好,一问他头低地更低,身子哆嗦地更厉害了。“那你哆嗦什么?”我坑下头打量着小厮的神情,觉得有几分眼熟遽然间脑中擦出一个画面:“你是上次给我梳头的那个……?”

“小,小小的……叫东儿。”小厮磕磕巴巴地回道,呼吸困难地涨红了脸,紧张地眉毛都在抖。

我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让开些距离,“上次我有些急,不关你的事。”?我放柔声音,略带抱歉道。一直没注意,现在才现元灵真的为了那件事调走了他。

“是……是小的没……服侍好。”我的话似乎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依然抖如筛糠更有愈抖愈烈的趋势,无奈下我只好道:“好了,我先回了,他若是醒了你再来和我说。”

“小的……遵命。”看他一副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的模样,我摇摇头赶紧快步离开。晃了一圈回来总算有些倦意,脱了外袍正欲上床补眠,门外‘叩叩’两声,宛白隔着门道:“小姐,左公子来访。”

扯扯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外面的天才亮算起时间顶多也就七点,他这么早来做什么?“进来,”我又拿回袍子,问道,“你说谁来了?”

“左家公子左浅轩。”宛白推门而入,字字清晰地重诉了一遍。

“只有他一人?”穿着衣服的手一顿,我奇怪道。

“恩,除了小厮外只他一人。”宛白走了过来,十分自然地伸手帮我理着腰带,“不过属下看左公子似乎心情不太好。”

“这个正常,他来这里心情就没好过。”习惯了元灵的服侍,对着半生不熟的宛白难免有些别扭,我迅拉了拉衣角,“差不多了我们走,免得左公子等久了心情更不好。”

“宛白姐姐……”元灵从耳房走了出来,脸上睡意没散,眼睛不可置信般瞪地极大,半张嘴的哈欠还来不及画个圈。

宛白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脸上笑意盎然,“怎么了吗?”

元灵惊恐的目光转向我,我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俩,“怎么了?”

“没……没什么。”元灵闭起嘴,受惊不浅地拍拍胸口。“走。”我奇怪地看了眼她没有多问,心中有疑但眼下更好奇的是左浅轩的清晨拜访。

元灵说过,宛白之所以能受俏爹爹的重用有一则原因是她说话时的遣词一贯含蓄收敛和煦温雅,让人如沐春风如淋夏雨。我嗤之以鼻从没觉得她的话中带着什么春风夏雨,可今天我切肤有受地感受到她的含蓄收敛。眼前的左浅轩头罩乌云面盖黑铁,周身的气流中涌动着一股未明但十分有张力的怒气。我停住脚侧了眼宛白,那厮笑容完美地倾身细语道:“小姐小心,以免殃及池鱼。”

左浅轩听到动静转过脸,眸中的火焰‘蹭’地炸开,璀璨如花。我摸摸鼻子故作镇定地走了过去,提好唇角的弧度,寒暄道:“公子这么早来不知有没有用过早膳?”

左浅轩盯着我不说话,眸中的烟花蹭蹭地放着。旁边立着的小厮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宛白,吩咐下去准备早膳。”我摆摆手驱走闲看热闹的宛白,转身坐到了左浅轩的对面,沉眉左思右想,觉得能引起他这么大怒火的只有一件事,“公子可是为了昨日之约而来?”

“哼!”左浅轩负气地转开脸,弧度明妍的侧面对着我,咬牙切齿:“我还当廖小姐贵人多忘事,早已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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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不记得,其实我和夫人说过了,”我揉了揉嗓子,解释道:“不是我不守约,只是夫人执意要等家父回来才肯定夺。”

左浅轩俊眉微拢眼尾扫了过来,“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我疑惑不解,以为没说清楚继续道:“婚约之事在公子离开后夫人主动和我提了,她不同意我独下决定,认为不够妥当。为了安心,要等我爹爹回来双方商议后再做定夺。和公子最初的约定我确实没能达成,公子若是要怪责,我无话可说。”

左浅轩胸前起伏难平,花瓣似的粉唇咬出殷红的齿印,“……所以,你要的就是解除婚约?”

我愣仲茫茫不知所以然,明明说的是一件事,感觉却像分道而驰地各说各话。“难道公子不是此意?”

“我给你的纸条没看见吗?”左浅轩握紧桌椅的扶手,白皙的手背迸出纤细的骨节,眸中半是羞恼半是怨愤。

那个‘静候佳音’?我扯了扯嘴角,联想起左小公子的那句‘婚约之事听凭你做主’,恍然觉悟他记挂的原是这个,连忙道:“我以为左夫人已代为转告,可婚约之事不是你我就能做决定,就算公子应了约定听凭我做主,最终做主的依然不是我。”

“若是……我能让你做这个主呢?”左浅轩正过脸,眸光沉沉。开始没注意,我这才现他的眼周泛青,眉宇间透着疲怠。

“公子放心,就算我能做主也不会强公子所难,婚约解除只在早晚,还请公子再忍耐一段时间。”我揣摩了片刻,自认为回答地能让他满意。

左浅轩半天未语,豁然起身愤愤然道:“廖小姐真不愧是读书人!”

我跟着站起身,虽不明话中之音也能辨出其中讽意,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没有接话垂下眼做好送客的准备。

“小……小姐……”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一个小身影,注目一看是清早碰到那个小厮东儿,“小姐……”他哼哧哼哧地气喘不定,半会儿才顺匀了气儿,“陌公子醒了!”

我愣了下,莫来由地觉得后背一寒,转回头,左浅轩神色异常平静地看着我,眸若霞霓唇似拈花声如牙琴:“陌公子?廖冉,你不是说和他没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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