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灵音草要新摘的效果最好,我吃过的,真的管用!”

我宛然失笑,收回手,“好。”

元灵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点点头,不露声色地端坐好。小厮动作迅地撤走酒盏炭炉,又送来了干净的白帕。左小姐顿了下才拿起白帕,仔细地擦起每根手指,太爱干净的人一般喜欢挑剔,我打量着她的动作,心中忽觉有异,她指尖的指甲略长且长短不一,若重仪表应不会出此纰漏。细看下,她的浓眉微蹙,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显然,她不是真的洁癖倒像是被逼为之,可这番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都在我这儿,怎么会知道这些?”轻轻吹了吹药汤散出的水雾,我斜睨了眼元灵,搞不清她和原主关系的亲厚,可总觉得这丫头看似天真,但该说的该做的一样没拉下。

没加称呼一来是心理还没完全调适过来,二来我不知该如何称呼。“哼!”廖老爷再次出气音,只不过这次表情有了点变化,眼圈有点红。我心中一个哆嗦,赶忙放下杯盏,正找话补救时听到廖老爷道:“那碗毒酒是爹爹自己给自己准备的,你作什么抢了去!一个亲事而已,你就非要这般伤爹爹的心吗?”

这几个月我几乎在床上渡过,除了眼前这个小丫头元灵,连个第三者都没见到。我的身上并没有外伤,只是嗓子极度受损,初时根本不能言语,直到现在才慢慢靠着嗓间的磨动出些声音。元灵口中的老爷理论上应该是我在这个时空的爹,可这个爹从来没在我清醒时出现过。元灵说老爷太生我的气,所以不肯见我,至于气什么我无从而知,元灵讲起这个也是磕磕巴巴不时观察着我的脸色,仿似这是我的一个大忌。站起的第一天,我从黄的铜镜中看到了一张陌生稚气的脸,出乎我的意料,这个身躯的主人至多只是十四五岁。消瘦的脸颊微凹,唇角天生带着上扬的弧度,一双眼眸极黑却无半点神采,如两汪死水,五官稍具清秀的雏形。只那一次后我没再照过镜子,暂时无法适应这种怪异感。

被拉扯着往人群中挤,曳地的长裙上布满了脚印,慌乱中看到父母被迫挤出去的身影,胸口猛地一松,至少他们安全了。一窜火苗顺着地上泼洒的酒迹窜了进来,惊恐的叫声越地歇斯底里,窜起的火苗顺着浪漫的粉纱直烧屋顶,气球的爆裂声惊动着人们绷紧的神经。挤推中,我被人狠狠地撞倒在地,垒起的酒架轰然倒了下来,心口一窒,眼睁睁地看着火苗如网般洒了过来。手臂被人狠狠地一扯,拉扯的疼痛让我转过头,未婚夫着急万分,对着我拼命地吼,一边指着屋顶摇摇欲坠的水晶灯,来不及多想,我拼劲全力地爬起身,‘轰’地一声巨响,水晶灯分毫之差地砸在了我的身后却重重地压住了裙摆,我用力地往回扯,下意识地拉住往前跑的未婚夫,浓烈的黑烟已经呛地我无法开口,我指着裙摆向他示意。

念尘垂下眼,思付半响道:“我可以配一剂药方,但最多只能拖得十日半月。”

心中‘咯嗒’一声,最担心的还是生了。“多谢大夫。”那人看似平静,可声调却微微打着颤。

念尘睨向我,眸中动了动,道:“你要谢的不是我,是她。”

“多谢小姐。”那人并未看我,只拱手朝我作了个揖,带着一股淡淡的冷意。

我说不出话,脑中映着陌展兴高采烈的笑颜,念尘说的对,最残忍的是给了希望又亲手掐断。虽然明白错不在自己,可莫名的内疚感让我无法安然地继续待着,胡乱地点点头,我对着念尘道:“我去外面等你。”

清冷潮湿的寒风吹冷了热的脑袋,我深深吸了口气,瞧见侧角的矮屋中陌展蹲坐的小身影,她似有察觉地抬起头,一见我立刻展开笑颜朝我招招手,脚步顿了顿,我慢慢走了过去。

陌展举着衣袖擦擦被火熏热的小脸,放下手中的蒲扇,从旁边的小炉上小心翼翼地端起一碗褐绿色的汤药放到我手中,“小姐,这是我刚熬好的灵音草,你喝喝看,真的很管用。”

热气熏着面,陌展黑亮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拖着腮一脸满足地看着我,满含期待道:“小姐,谢谢你,有了会救人的大夫,娘亲一定会好起来,哥哥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咬着唇,心头如梗硬石般的沉重,轻轻吹开缭绕的雾气,我小口小口慢慢地喝着,涩苦的药味充斥着味蕾,热烫的汤药流进胃底。我低着头,视线凝着波动的水纹,听着陌展回忆似的话语,“自从娘病了后,家里的活计全都压在哥哥一人身上。哥哥总说我还小不让我做事,可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孩怎么能让哥哥一直抛头露面,村中已经开始传着哥哥的流言,再这样下去,哥哥的名声就毁了……还好遇到小姐,小姐是展儿命中的贵人,展儿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小姐!”

“你说什么?!”门外一声厉语,惊异地抬起头,陌展的哥哥一脸怒气地瞪着她,“你卖身给她了?”

我连忙放下碗正欲解释,他的视线随即转向我,修眉拢气沉声道,“这位小姐,无论我的妹妹以什么方法求过你,请你高抬贵手,她许下的诺言由我承担!”

“哥哥……”陌展怯怯地站起身,灰土土的小脸满是委屈,她捏紧拳,“为什么让哥哥替我!明明是我答应的,哥哥不是教我要一诺千金,不可失信于人的吗?”

“那你答应我的呢?我要你去学堂,为什么不去?”

“娘亲重病,哥哥腿受伤了还要去采药,我怎么去学堂!我能安心吗?”陌展通红着眼,拼命抑制着眼中的晶莹。

“等等——”放下手中的药碗,我打断道,“我没有答应她任何要求,这是我和念大夫之间的事,与她无关。”伸手拍拍陌展的肩头,“我也没有白白帮你,这碗药算是酬劳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谢谢。”走出门外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语,脚步未顿,这一声让我实在难当。

“她还能活多久?”一路沉默直到家前的巷口,我终于问出口。

“最多半个月。”念尘侧颜看我,“廖小姐,我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她的哥哥早已知晓这个结果,他坚持,不过只为他妹妹的一个念想。”

“而我,亲手毁了这个念想。”苦笑着摇摇头,想起那双夹着怒气的狭长眼眸,“念尘,你说的对,好心有时办地未必是好事。”

念尘转开眼,食指轻轻拨了拨眉尾,语极快:“那,总比一直存着坏心好。”

我愣了下倒是有些意外,原以为他会点头称是,略感欣慰地轻笑点头:“谢谢你。”

念尘斜着我俊颜微微泛红,他轻轻咳了声,提点道:“我该走了,伤风的廖小姐也不宜在外面久待,免遭他人疑虑。”

元灵对我的早归十分欢喜,快手快脚地帮我换好轻便的家居服,“小姐还没吃?我去把饭菜热一下。”

“不用了,我不饿。”揉揉眉头,我疲倦地靠在软榻上,分神道:“对了,爹爹离开前说会来信报平安,收到了吗?”

“恩……从卞都到淮安要半月的路程,老爷应该这会儿还没到呢!”元灵整理着桌面听到我的话,顿下手弯起眼,“到底是父女,小姐嘴上说地厉害心里还是挂念的紧!”

略略点点头,我心虚地摸摸鼻子撇开眼,掂量着得找个时间把剩下的书看完。元灵还当我不好意思,朝我挤挤眼,“没关系,元灵一定不和老爷说。”

之后,陌展再也没来过,左家也没了动静,日子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许是那碗汤药起了作用,我的嗓子隔天便好了很多,现在只留着轻微的暗哑,估摸不久就能恢复至初。日子虽然平静,但心底始终存着淡淡的不安,一部分为陌展,一部分为着毫无动静的左家。

一日傍晚掌灯时,元灵火急火燎从屋外窜了进来,胸前起起伏伏地喘着气,手里举着一个红色的书函,“小姐,左家……送来的。”

打开一看是一封拜帖,“又是会峰……”我皱起眉,信上只标着左府并未说明何人,“谁送来的?”

“左家的小厮,个子小小的。”元灵举手比了比,“左家又来做什么?”

“凝碧湖初上冰霜,左家邀我一起赏湖。”放下手中的拜帖,左家一直意味不明,是不是该趁着这次机会彻底弄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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