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点点头,想想道:“你……很讨厌陌展吗?”

“梅子酒可对廖小姐口味?”半响后,左小姐执着酒杯递到我面前。

垂下眼一口灌下药汤,我抹抹嘴,“既然明天爹爹要来,我就不出门了,你替我去买点东西好了。”

“哼!”风韵犹存的廖老爷终于忍不住地出点声音,肯出声就好,我暗舒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注意到廖老爷面前空荡荡的桌面,幡然醒悟:“元灵,怎么不上茶?”

“小姐出去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需要买的?”元灵眨巴着眼看着我,身子不着痕迹地堵到了我面前。

高脚酒杯累叠成山,晶莹剔透地映出层层叠叠的粉纱,轻柔的音乐缓缓入耳,眼里充满了亲友们祝福的微笑。胃下像是有什么在酵,不由自主地握紧手,我小小地呼出一口气。小指被捏了下,诧异地抬起头,未婚夫黑亮的眸子染了一抹笑:“别紧张,有我呢。”

“恩,灵音草要新摘的效果最好,我吃过的,真的管用!”

“你吃过有用就行吗?我家小姐吃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元灵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姐,千万不能吃。”

“什么东西不能吃?”我正两面为难时,念尘走了进来,手里依旧提着两个药包。

“念大夫,你来得正好!”元灵眼睛一亮,“小姐,念大夫既然来了,不如让他也看看?”

念尘奇怪地扫了一圈屋内,视线落在陌展身上,“原来是来了客人。”陌展愣愣地看着念尘,盯着他手中的药包动也不动。

“你这小孩,怎么这般没礼貌,哪有这样看着人的?”元灵上前拉了拉陌展,陌展神色木然,讷讷地转回眼,望着元灵问道:“元灵姐姐,他是能救人的大夫吗?”

元灵面色一滞,随即竖起眉一把推开她,“谁是你姐姐,别乱套近乎!既然是大夫肯定是能救人的!”

陌展踉跄了几步才站住,半垂着头只看见紧锁的双眉。“这位是?”念尘放下手中的药包,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陌展,问道。

“额……她是我请来的临时随从,”觉出陌展的异常,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怎么了?”

“小姐,我以后可以不收钱给你当随从,”陌展低着头,声音闷闷地带着点沙哑。“可是……你能不能让那个大夫去看看我娘?”

“你娘?”陌展忽然伸手,死死地攥紧我的衣角,我一愣,抬手止住冲过来的元灵,问道。

“恩,我娘生病了,一直一直好不了,村头的大夫说娘亲好不了了。”陌展抬起头,眼眶里布满了红丝却没见半点晶莹,“哥哥说那是救不了人的大夫,可救得了人的大夫不愿来看娘……小姐,我求你,让这个能救人的大夫去看看我娘。”

“任何大夫在不知道病情前都不能断言自己能不能救,就算我去了也未必能救得了你娘。”念尘走了过来,“还有,我是大夫,你为何不直接来求我?”

陌展攥着我的衣角不肯放,蜷紧的拳头微微地打着颤,“求过,我求过许多大夫,他们不是赶我走就叫我拿银子,没有一个愿意先去看看我娘……”

念尘沉下眉,抬起视线看着我道:“那,廖小姐愿意开口求我吗?”

身后的衣摆又是一紧,我侧过脸,元灵紧张地朝我小幅度地摆着头,心中奇怪我看了眼念尘,他神色肃穆地回望着我,虽不明所以但保险起见我试探道:“医者父母心,我若不求你,你就不去吗?”

念尘轻笑一声,摇摇头,“我有我的规矩,虽廖老爷与我私交甚笃,可廖小姐不是。既不是熟人,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元灵苦下脸瞪了眼陌展,“念大夫,要求你的是这个小鬼,和我家小姐没什么关系。”

“我求了你,你要如何?”前世的经验告诉我,但凡在某个领域显出本事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规矩,以彰显其与普罗大众本质性的区别,我能理解特能理解。

“既是廖小姐开口了,我自当尽力而为。”念尘睨了眼陌展,笑道:“算你聪明找了个能求人的人,不过,在我没看之前不要报太大希望。”

“等等,你还没说要我做什么?”我刚刚明明是问句,却没得到回答。

“人情债要用人情还,廖小姐,我以后自然会有相求之时。”念尘说地笃定,指了指桌上的药包,话中有话:“左府大小姐左浅裳昨日登门寻医,说不慎受寒,要和廖小姐开一样的伤风药。这是同一份,元灵可要看清楚,以免日后左小姐询问起来,责怪在下有失偏颇。”

元灵这会儿反应倒快,当下咧开嘴,“念大夫放心,我天天熬药,药名一定熟记于心!”

“多谢念大夫,”既然他没说出来,那暂时应该没什么事,我暗松了口气,垂下眼时现衣角上的小手依旧握地死紧,轻叹了声气,我拍拍那只小手:“走,你带路。”

陌展用力地点点头,垂着头不再看我,松开手走到了最前面。元灵被我留在了家中,有念尘在她似乎很放心,没唠叨什么便放行了。卞都依山傍水,以凝碧湖为中心,绕湖以南属于城内的繁华区,以北靠山,山的西边散布着一些村落,陌展的家就住在城西的卞夏村。

卞夏村的住户并不多,稀稀拉拉地零散落至着十几间农舍,树木萧索近着凝碧湖,湖面湿冷的水汽一股股吹了过来,比着城内要冷了很多。一入村,陌展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没走多久,她指着前面不远处独户的农舍,开心道:“小姐,那里就是我家了。”

“哥哥,哥哥,我回来了!”陌展兴奋地边跑边喊,一面还朝我们招着手,“我找到大夫了。”

看着她开心的笑颜我不禁也笑了出来,念尘忽然转过头,问道:“廖小姐,你知道什么最残忍吗?”

弯起的唇僵在原处,我不解地看着他,“给人希望后再断了那份希望。”念尘指了指朝我们招手的陌展,语气极淡渗着冷意,“你给了她太大的希望,可知道若是我也治不好,对她会有什么后果?”

心弦一震,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我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有时候,好心未必办的就是好事。”念尘朝我轻轻一笑,率先走了过去。

“小姐,你累了吗?怎么停下来了?”陌展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瘦削的脸上绽开笑颜,“我来扶你。”

勉力一笑,我摇摇头:“没有,我不累,我们走。”

陌展拉着我走进屋,屋内虽小但布置地井井有条,空气中漫着一股浓浓的药草味,对着窗户的位置砌着一张类似炕的砖块床,床的四角固定着四根长竹,上面覆着一块素色的长布,像床幔一样拢住了砖床。半垂的长布遮住了床内的景象,只见一只消瘦枯黄的手无力搭在床沿,念尘眉头轻锁地走了过去,陌展连忙跟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拉开床幔,细语道:“娘亲夜间头疼睡不着,只能在白天睡一会儿,哥哥每次都是趁着这个时候出去给娘采药。”

我走近几步,床榻上的妇人病容枯槁但头梳理地十分干净整齐,紧锁的双眉间刻出了几道明显的苦纹,毫无血色的双唇半张着,呼吸沉重缓慢,似乎睡眠中也包含着无限的痛苦。我不禁握紧手,暗自吸了口气,这样的状态实在让人心忧。念尘也是一脸肃穆,号着脉的手指不停地点动,我不明白那动作的含义,可隐隐也感觉到那其中的危急。

微微侧过脸,看见陌展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念尘的动作,盈动的双眸中充满了希望和欣喜,我忙瞥开眼不敢再看,一时间五味杂陈,‘对她会有什么后果?’念尘的话回响在耳边,我咬紧唇不敢多想,暗自希望结果不要太残酷。

“展儿,这是怎么回事?”我抬起头,门前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背着光的脸朦朦胧胧,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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