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每次都趁小姐睡着后才来,我也是那时候听别的丫鬟姐姐说的。”元灵眨眨眼,面色没什么变化。

元灵端着换好的热水放到我手边,“喝了药,好多了。”我习惯性地揉揉嗓子,回道,眼角瞄了眼阴晴不定的廖老爷。

揉揉嗓子,声音沙哑粗糙,“恩。”

相识相恋到相婚,时间虽然短暂了些却也是按部就班地来,双方家长乐见其成,订婚的酒宴也排上了台面。面对衣着翩翩的未婚夫时,我难得地有了几分羞涩,氲红的面颊笑如春风,“今天你很美。”清凉的气息擦过耳,我忽然觉得结婚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梅子酒可对廖小姐口味?”半响后,左小姐执着酒杯递到我面前。

“左小姐见谅,我家小姐伤风,喉咙不适不能饮酒。”元灵机灵地接过话,我揉揉嗓子,抱歉地对她笑了笑。

左小姐停了半响才收回手,半垂的眼敛看不出神色,唇角拉直淡声道:“是我疏忽了,廖小姐病体初愈本就不该饮酒,只我独饮有什么趣味。来人,把这些撤了。”

元灵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点点头,不露声色地端坐好。小厮动作迅地撤走酒盏炭炉,又送来了干净的白帕。左小姐顿了下才拿起白帕,仔细地擦起每根手指,太爱干净的人一般喜欢挑剔,我打量着她的动作,心中忽觉有异,她指尖的指甲略长且长短不一,若重仪表应不会出此纰漏。细看下,她的浓眉微蹙,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显然,她不是真的洁癖倒像是被逼为之,可这番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借着小厮上茶的功夫我迅地环视了一圈,除了几个候命的小厮外屋中并无他人,屋内摆设别致讲究,除了玄关的木雕屏风外,右角边摆放着类似的根雕屏风,双色的纱蔓换成了木色的锦布,上面以银线绣出几只灵动的雀鸟和根雕相映成趣。

“我听闻廖小姐独爱会峰的沽秋阁,今日一见果不同凡响。”左小姐放下白帕,引回我的注意力,“只不过如今不是赏湖的好时节,可惜了这一湖的风景。”

原来这里还是‘廖小姐’的心头爱,我斜睨了元灵一眼,她走上前躬身道:“我家小姐喉咙受损,暂不方便说话。”

“这么严重……”左小姐挑眉看了眼我,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如是在下岂不是要自说自话,到底是多严重的伤风能让人口不能言?左某恰好懂点医术,不如让我帮廖小姐看看?”

“不用了,我家老爷已请念大夫看过,小姐的嗓子只需休养一段时间。”元灵连忙道,我暗咬牙,这个丫头平日里精明,关键时刻犯了糊涂,果不然——

“原来是念大夫,他的医术是出了名的高明,有他看过自然轮不到我出手了。”左小姐眉头舒展,浅笑道。

元灵方知说错了话,紧张地看了我一眼垂头站到了一边。装聋作哑已是不可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手指揉着喉间道:“在下嗓音粗哑恐有失礼,方才让元灵代话,左小姐请见谅。”

“廖小姐太见外,都快是自家人何必分彼此。”左小姐眯起眼,眉尾不自觉地挑了挑,声调渐扬:“今日拜访廖小姐,实则是因在下好奇能娶家弟的女子是何等模样,匆忙之下没能递交拜帖,失礼之处也望廖小姐海涵。”

“再失礼这顿饭足以补偿。”我咧嘴笑了笑,不再刻意收敛嗓音的粗哑,势必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心中嗤笑:若是真觉得失礼就不会有这顿不知所谓的‘鸿门宴’。

左小姐一愣,手指叩了叩桌面,皮笑肉不笑:“廖小姐说笑了。”

我眨眨眼,眼角扫到屏风后似有黑影晃过,窗口窜进一股寒风,吹淡了香炉散出的松竹香,我拉了拉衣领,鼻尖忽地飘过一缕极轻的淡香,不是松竹也不是梅子,淡淡地一晃便没了。不动声色地又看了眼屏风,思及刚刚左小姐的奇怪举止,睨了眼站成一排的小厮,我猛然想到一种可能,屏风后有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左家名满卞都的小公子……

“廖小姐,说实话我不满意这桩亲事。”总算肯说重点了,我舒了口气,怕是你家弟也不满这桩亲事。“家弟不同于普通男子,学识渊博品性一流,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男儿身必为朝中翘楚,所以,配上他的女子自然也要是人中龙凤,廖小姐,恕左某直言,你年纪尚幼,和家弟相处必难长久。”

左小姐谈及自家弟弟,一双长眸熠熠生辉,极尽喜爱之色。心中明白,她这话儿已算十分委婉,挑了个我不能改变的客观事实说事儿,既不伤我的自尊心又能达到谈话目的。正好,我也十分认同她的话,翘楚理当配龙凤,“成婚易相处难,这桩亲事我也觉得草率了。”

“那……”左小姐眼睛一亮正要说话,旁边的小厮忽地咳了起来,她顿时停住看了过去,“对不起主子,小的昨夜不小心着凉了。”

“算了,注意点。”左小姐明显迟疑了一下,改口道:“时候不早了,吩咐上菜。”

“左小姐,眼下并无长辈,有些话直说无妨。若是左公子不愿这门亲事,在下不会为难,毕竟关及一生,他有权选择。”说到最后我忍不住摸了摸耳畔,没有收敛的嗓音实在难以入耳,看着面不改色的左小姐,我由衷地佩服。

“他满不满意我不知道,今个是我想来见见你。”左小姐手指敲着桌面,“廖小姐说的对,这里无长辈,我们权当随意聊聊。”

接下来的时间左小姐没再谈亲事,反问起我的日常起居,初时我还答话,后面借着嗓间不适让元灵替我回答,正好顺便收集信息。离开前,我特意看了眼咳嗽的小厮,若不是他中途打断,左小姐不会轻易罢休。那小厮似乎知道我在看他,没有躲避反抬起头,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并无什么特色,只是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带着一股要铭记于心的负担感。

坐上马车,元灵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总算能回家了。”我好笑地睨着她,“是饿得想回家了。”

“小姐,你一开口我吓地全身都是汗,到现在还没干透,哪有心思惦记肚子。”元灵颇委屈地眨巴着眼,“都是我不好,受不住激,把念大夫给说了出来,左小姐不会找他麻烦?”

“不会,说不定还会请念大夫去帮他们诊治诊治。”左家只是想知道我是因何而病,至于他们是要还是不要这门亲事,现在看来还是未知数。

“小姐,怎么你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元灵抓抓头,“今天也是,小姐的话一套一套地,说的左小姐都不接口了。”

那是因为有人不让她说了,我摇摇头:“怕是我的声音太难听,她根本没听进去。”

“那也是小姐的本事,不管怎么样,这关总算过了。”元灵摇头摆脑地自顾自地开心。

怕只怕这只是个开始,想起屏风后晃过的黑影,我搓了搓手指,真正难缠的主儿还没出现……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今天用不着你了吗?”迷迷糊糊中听到元灵在外叫嚷,我揉揉眼,不知不觉竟靠在车壁上睡着了。推开车门,元灵正气鼓鼓地瞪着一处,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陌展蜷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半垂着头,嘴角抿地紧紧的。

元灵取了车凳,扶着我走下车,“小姐,这小孩倒是赖上我们了,哪有蹲在人家门口不走的道理。”

我捏捏她的手,“好了,你先去把马车停好。”

元灵撇撇嘴,不甘不愿道:“遵命,小姐。”

陌展站起身,蜡黄的小脸红红的,攥紧衣角盯着我道:“我……不是赖上你们,我只是…只是等着看看,或许你会有什么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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