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比刚刚那声更为铿锵有力,元灵忐忑不安地瞟了一眼我,低声道:“老爷从来不喝茶。”

等了许久,直到心绪平静,那个小女孩都没有回来,我动不了也看不到身体的状态,既然那个小女孩叫自己小姐,自己应该不是原来的自己,是不是该侥幸自己活下来还不是以着烧后的状态。外面透进的光亮越来越暗,我慢慢阖起眼,进入浅眠时,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随之响起,沉重的眼皮无力睁开,只能感受身体被人摆布着,口中漫过无边的苦味……

订婚戒指环住中指,心中动了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不同于以往相牵的方式,温热的手指□自己的手缝,密密实实地扣住,冰凉的指环贴在一起,十指相扣原来是这种感觉。一丝甜蜜涌了上来,勾起的红唇止不住笑意,比之高兴有种兴奋,比之兴奋有种甜蜜,我轻蹙眉,这大概就是幸福……

“老……爹爹要来吗?”

“恩,立冬过了,老爷要赶在年关前去淮安的铺子结帐,算算日子,差不多就在这几天了。”元灵端来热好的汤药,“前段时间,左家夫人亲自来了,说是探望小姐被老爷给遮了过去。”

“你不是都在我这儿,怎么会知道这些?”轻轻吹了吹药汤散出的水雾,我斜睨了眼元灵,搞不清她和原主关系的亲厚,可总觉得这丫头看似天真,但该说的该做的一样没拉下。

“老爷每次都趁小姐睡着后才来,我也是那时候听别的丫鬟姐姐说的。”元灵眨眨眼,面色没什么变化。

垂下眼一口灌下药汤,我抹抹嘴,“既然明天爹爹要来,我就不出门了,你替我去买点东西好了。”

翌日,刚支走元灵,俏爹爹就来了,风韵依旧,只是眉宇间隐着几分忧色。“冉儿,爹爹要提前去淮安,估计要到年关才能回来。家中的事暂时用不着你出面,你安心在这边养好身体。”

“恩,爹爹一路当心。”俏爹爹的身边多了几个生面孔,除了一个较年轻,其他的看上去和俏爹爹的年纪相仿,他们站在门外并没有进来,半垂着头像是刻意的回避。

俏爹爹来得快走得也快,话没有多说但离开前的目光让我有点不解,他像是在等着我说些什么,又像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再也无心研究手中的书本,我捧着壶热水在院中闲逛,冬日的阳光稀薄,夹着东风拂过身时给人一种凉薄的疏离感。枝梢末处摇摆着最后几片秋叶,晃晃荡荡地看上去岌岌可危,本以为会落下却依旧固守着最后的枝头。我吐了口气,目光落在捧着瓷壶的纤小手指上,看了几个月渐渐不再像当初那般排斥,左手抚着右手,无意识地摩搓着中指的指根……

“丝——”轻轻抽了口气,一股类似火烧的灼烫感忽地跃于指间,忙垂下头,手指完好如初,刚刚的那一下如云烟般消隐。我愣了会儿神,失笑出声,抬手摸了摸下巴,叹息:“还好,至少活着。”

“廖小姐,”清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我回过头,念大夫站在不远处,干净的脸庞扬着浅浅有礼的微笑,他晃了晃指间挂着的纸包:“我来送药。”

习惯性地揉揉喉间,睇了眼怀中的瓷壶,暗自唏嘘:这嗓子再不好我就快成自动饮水机了,抬头朝他笑了笑:“谢谢。”

“这是我的本分。”念大夫走近了几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怀中的瓷壶。

“我该谢念大夫原本就不止这个。”

“廖小姐,今日有风,不适合在外久待,对你的嗓子没好处。”念大夫转开眼,端起大夫的肃色。

既然想答谢的人不领情我也只好作罢,双手环着瓷壶,我遵从医命地走回屋中。“念大夫不必拘礼,请坐。”放下瓷壶,收起书本,待到坐定后念大夫还站在一边,我连忙招呼道。

“廖小姐近日身体可再有热的症状?”念大夫放下药包,找了个离我较远的地方坐下。

“没有,只是喉咙夜间还有些磨疼。”

“新配的药包有缓解作用,因为是毒素造成的损害,所以还是需要慢慢恢复。”

“劳你费心了。”我客套地点点头,安分守己地坐在原位。在我看来,最难受的独处不是熟人也不是陌生人,而是半生不熟的人。念大夫和原主熟不熟我不知道,可对于我确实是个半生不熟的人。

我不说话他也不开口,相顾无言了片刻,我正考略着要不要打破沉默时门外有了动静,元灵步履轻快地走进来,腕间还提着一个包袱,“小姐我……念大夫?”

“东西买来了?”我叩叩桌面,拉回元灵的视线。

“买来了,”元灵将手中的包袱递到我面前,“那个小……孩今天没来,我在外候了半天都没等到就自己去了。”

接过包袱,里面只是几件昨天偶然看到的木雕小玩意。隔着包布摸了摸木雕的形状,唇角弯了弯,看来想帮的人也不领情,“没来就算了,你去歇会儿。”

“元灵,这是新的药帖,今个起用这个熬汤给你家小姐服用。”念大夫趁机站起身,“廖小姐,若是无事,念尘先告退了。”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在院中吹了风,好不容易好转的嗓子一夜间磨痛加剧几乎口不能言。“小姐,用不用我再去找念大夫?”元灵端着药汤,双眉紧锁。

我摇摇头,指了指她手中的药汤点点头。“小姐的意思是喝了这个就可以吗?”

我点点头,汤药过喉时,口中已辨不出苦味。看了眼窗外,日头才出天色尚早,太阳穴隐隐地抽痛,我躺回床上准备补眠,意识模模糊糊将睡还醒时,身子被人摇了摇,眯起眼,元灵一脸慌乱地急声道:“小姐,小姐!左家小姐找来了!”

左家小姐……顿了下才慢慢清醒,喉间的疼痛褪了些,我试着开口道:“左家小姐?”

“上次左家夫人没看到小姐定是不死心……怎么办,左家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要是被她知道小姐是故意驳了婚约,麻烦就大了!”元灵语无伦次地急道。

“她现在在哪儿?”我按了按太阳穴,一边思考一边坐起身。我住的地方是个带门房的院落,独门独户,据推断应是廖老爷特地为我找的养病所。左家若是相信廖老爷就不会找过来,既然找来了,肯定也是带着麻烦来。

“就在院门外。”元灵瞪着眼,快手快脚地帮我穿衣服。我扬手挡住她的动作,问道:“现在什么时候?”

“差不多卯时三刻。”元灵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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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么,她不会硬闯进来的。既然找来了躲也躲不过去,你去和她说我还没起床,不宜见客。”说到最后,几乎不出声响。

元灵连忙端过一杯水,“也好,反正天还早,我这就去说。”

依在床栏闭目养喉,元灵曾提过左家公子名满卞都,相貌才学皆挑不出一二,这样理应不愁嫁娶,左家又何必要应了廖老爷的婚事,将他嫁给已有婚约的‘廖小姐’?若是生意往来,廖家商铺已有危机,除非左家并不知廖家的底细,只是冲着廖家的名号?知道的太少,思来想去依旧没什么头绪,我抿了口水,看到元灵苦着张脸从门外挪了进来。

“小姐,左小姐说既然小姐还未起就算了,”我挑起眉,示意她继续说,“……改约小姐中午去会峰用膳。”

我没什么意外地点点头,既是找来了总有见面的一天,拖下去说不定反落人口实。许是我过于镇定,元灵奇怪地看着我,“小姐,你真的要去?”

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恩,早晚都要见。”

“可老爷就是让小姐避开左家才住到这里的,小姐去了出了破绽怎么办?刚刚……刚刚就不应该去开门……”元灵愁容满面,着急地来回在屋中打转。

“那我不去?”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杯盏,纵算心有力我的喉咙也不出那么多声音去解释为什么要去,倒不如让她自己想个通透。

“不去的话她还是要找来的,”元灵拍了拍脑门,急地语无伦次,“现在离开肯定也来不及,躲的话也有可能再被找到,那样会不会让人更怀疑……怎么办怎么办……老爷也不在……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问题回来了,我点了点喉咙,“去,只不过你家小姐身感伤风,口不能言。”

元灵愣了下,眼睛一亮,欣喜地点点头:“对!多说多错,小姐不说的话,那就很难有错了。”

为防风寒,出门前元灵特地给我加了一个披风,会峰虽不远,可为保万一元灵还是牵了马车过来,抬脚上车时,衣摆从后被人扯了住,奇怪地转过头,“是你?”

“小偷……孩,你怎么来了?”元灵上前一步,扯下小灰影的手。

“……我是来做随从的。”小灰影站在我身后,穿着一件浅草色有点白的短袍,看上去单薄但十分干净平整,头绑成了一对丫髻,消瘦黄的脸颊上还残着点那天擦破的伤痕。

“原来是个女娃,”元灵目露鄙夷,质问道:“上次你明明梳的是童髻,哼!看来你不仅是个偷儿还是个骗子,枉费了我家小姐一番好心还……”

“陌展……对吗?”我皱起眉,抬手止住喋喋不休的元灵。

“恩,对不起,昨天我不是故意不来的,只是……”陌展双手相扣不安地扭转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紧张地盯着我。

“没关系,本就不是强迫你来,可是今天我不需要随从。”我拉了拉领口,护住凉的脖子。

“那……明天呢?”白的唇角咬地死紧,她黑亮的眼睛充满了失望和懊恼。

“小姐,你的身体不能外出……”元灵在旁着急道。

“恩……我不能保证明天一定出门。”上次的出手帮助已让元灵觉得有点奇怪,‘廖小姐’不是大善人我也不是,在一切未明的情况下我不能冒太多险。

“没……没关系,我可以等。”陌展连忙摆手道,“就算小姐不出门也没事。”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蹬上了马车,无心打量车内的摆设,心里盘算着,左小姐这顿饭究竟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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