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街头巷口尽皆谈论的都只有话题——五日之前,蜀王元肃揭竿而起,大举“清君侧”的旗号,矛头直指林氏一族,在离京城六百里地的陈州举行誓师大会,历数林太后“篡改遗诏、外戚专权、独霸朝政、迫害忠良、毒害皇祀”和以林晋语为的林氏一族“魅惑主上、玩弄权势、残害忠良”等近百条罪状,更有先帝身前的老太监拿出先皇遗诏,表明蜀王元肃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谢鹔鹴从书房一路追出去,廊外梅枝婆娑,映照在晶莹的雪地上,倩影幽幽,那青衫女子急急行来,鸦色的长静静地垂在肩上,肤色晶莹雪白,剔透之处,好似遇见古书中的山精魑魅一般,叫人忍不住心向往之。她自己却浑然不知,更不知远处盯住她的一双眼睛早已现出沉醉之色。夜阑惊寒,朱墙宽广大气,宫灯摇曳多姿,月光静静洒下,映着下面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婆娑琼枝,虚幻得不似人间。她站在假山旁边,环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嘉树的影子,他前脚走自己后脚就跟了出去,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不见除非,他根本就没有走出来,而是藏在自己刚刚走过来的某个地方,只待等到寻他的人离开,他便可以出来嬉戏玩耍。谢鹔鹴心中好笑,正准备转身离开,耳畔却冷不防地传来一阵让人忍不住面红耳赤的喘息之声。那样急切激烈,好似要将这天地的大雪一起用着积雪燃烧殆尽一般。谢鹔鹴自然知道是什么声音,面上忍不住一红,更衬得肌肤晶莹赛雪。她倒没想到这齐王府竟开放至如此地步,毕竟非礼勿听,她正准备悄悄地从假山后面退出来离开,却冷不防地瞧见那坐在湖边交缠在一起的两人中的一个,蓝衣华丽,容颜之间一片艳质,却正是前几日刚刚见过的南姬。

天光渐散,玉兔隐出,更加衬得下面那青衣女子肤色剔透玲珑,好似玉雕,只可惜上面血纹纵横,让人不忍观之。那前面带路的小丫鬟钟是忍不住,微微回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后面的女子,如此姿容,恐怕这齐王府里所有的夫人加在一起都没有她的十分之一呢。只可惜察觉到身后那人的眼光朝自己看过来,小丫鬟急急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左恒却将目光移向一直静立在那里的青衫女子,他眉目微动,刚想说话,一旁得了面具的嘉树却跑到他面前,央道,“左师傅,我们留下这个姐姐好不好?”左恒将眼睛不动声色地移回来,触到嘉树眉眼的那一刻又轻轻垂下,朝王连帆行了个礼,缓缓道,“王大人费心了。王爷心思尚浅,却身居高位,若是美貌女子接近王爷难免有所企图,”他轻轻看了一眼连城,又道,“这位姑娘虽然容貌不佳,”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顿了一下,那女子青衫渺渺,众人环绕之间,那抹青色的影子越地飘渺出尘。他心中低叹,忍不住看了一眼嘉树,这等风姿,原也该匹配绝世姿容,就算那人还在世,恐怕也只是与此姝相差无几。他终还是将眼睛移向了王连帆,语气越诚恳,“但蕙质兰心,又与王爷年纪相仿,想来有了她的陪伴,王爷以后定能更加专注学习了。王大人这番心思,王爷和左某心领了。”众人心中都暗叹,左恒辅佐齐王十数年,这等心机反应,也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在座的众人都看得出来王连帆送这女子进来,无非就是因为此女容貌不佳,否则,凭着王连帆自命风流的性格,又如何会将这等女子甘愿送出?他这短短的几句,既给王连帆解了围,又暗暗地给了他警告。今晚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女子是王连帆亲自送过来的,又被左恒安排做齐王的伴读,他日要是出了什么事,王连帆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眼见着嘉树一个人坐在主席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刚才左师傅跟他口口声声保证的“好玩的事情”出来,他不耐地扭了扭身子,刚刚想要跑开,一旁站着的两个侍从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肩膀刚刚动,就被那两个侍从按住了。嘉树扭头不满道,“你们放开我。”那两名侍从朝嘉树行了个大礼,恭敬道,“王爷,左先生让卑职在这里守着您,不让您乱走,要是王爷您离开后出了什么事情,左先生怪责下来,卑职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所以,还请王爷稍安勿躁,宴会马上便开始了。”其实左恒的原话并非是这样的。他知道嘉树小孩子心性,想必安静不了多久,而今日王府中事情太多了,他□乏术,不能照看嘉树,所以就先是用“好玩的东西”做诱饵,然后再派了两个人过来将他守着。左恒对嘉树一向严格,知道他先天不足,念不了多少书,所以就在礼节上面十分严格,不许他在外人面前有丝毫失礼之处,只是嘉树本质上都还是个孩子,往往安静下来过不了多久就想跑,所以左恒这才派了两个人过来将他守着。毕竟,这场宴会中名流云集,嘉树要是失礼人前,这整个齐王府以后可就没面子了。

谢鹔鹴伸手将那本剑谱接过来,藏蓝色的封面上面什么也没有,纸张软如蚕丝,想来不是一般的纸,否则也保存不了这么久。她点了点头,郑重地对霍朝然说了一声,“谢谢你。”他却轻轻摆了摆手,叹道,“莫先生临死之前托我照顾你,我自然要让他放心。”

谢鹔鹴抬眼看去,此刻乌云尽散,冰轮重现,霍朝然一张映着轻绡般的月光,越清俊出尘。她勉强笑了笑,却不想腹中越疼痛,霍朝然淡淡一笑,一枚朱红色的药丸出现在他的指尖,“吃下去。”谢鹔鹴却没有去接,他又是一笑,眼中却带了点点促狭,“你吃下去我就带你进去。”被他这一逗,谢鹔鹴腹中疼痛仿佛立刻去掉不少,她顺着霍朝然的手站起来,伸手拿过那枚药丸,吞了进去。霍朝然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淡淡一笑,放在那汉白玉大门上的手轻轻一推,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里面烟尘倦起,待到尘烟散尽,一尊白玉雕像率先跃进两人眼中。

苏青的手指轻轻按压在谢鹔鹴的手腕上,他的手指白皙干瘦,指甲整齐干净,带着微微的药香,十分好看。良久,苏青才放开手,却并不急着给她开药,反而出声问道,“你这毒究竟是怎么得来的?”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让谢鹔鹴一时之间难以回答。这些天来她也一直在想,毒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给她下的,可是想来想去,都没什么结果。见她摇头,苏青温声道,“你再好好想想,这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不要霸王我哦。霸王的孩子没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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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她感到有一双温凉的手轻轻托住自己的肩膀,耳边一个清雅的男声叹道,“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他们入府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就是晚饭时候了,夏老夫人知道他们今晚要回来,早就吩咐厨房准备好了饭菜。晚饭后,夏老夫人说是有段日子没见到何樱了,心中颇是想念,将她带到独居的院中说是要与她说说话,夏语冰不便久留,晚饭后就到了后花园中散步消遣。自从那一晚,太后借口刺客之事将他革职后,他就一直待在家中,除了前段时间陪何樱一起去了趟祥云寺听法师讲经之外就哪里都没去了,于朝中之事更是漠不关心,完全不像之前那般,一心一意地想着建功立业,匡扶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