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任他给自己撑着伞,见他神□言又止,半晌仍旧是如此。

“饱了。”易缜两手拢在茶杯上,瞧着他微笑。

分明半夜的时候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而且还有精神说了许多话,那有半分病人的影子。秦疏分明不信,想了一想,伸手去试他额上的温度:“明明已经退烧了。”

易缜点头:“是啊是啊。”

易缜也不再管其余属下。青岚撑着伞站在厅门口目送他**的冒雨而去,形容颇为狼狈,偏偏他飘飘然丝毫不觉。青岚犹豫再三,看看自己身上干爽的衣物,到底没舍得把伞递出去。

青岚向来对他暗中存着一份同情,能帮的地方从不为难。这时看他脸色白,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放缓口气道:“也好,我先去找辆马车。”

秦疏谢过那人,回身关好房门,这才露出极不焦躁不安的神色。

秦疏连日来也觉得有些疲倦,侧身靠在椅背上,一面伸手安抚着腹中的略显躁动的胎儿。轻声道:“治水不比其它,半点马虎不得。”他见易缜讪讪无言,接着道:“我也只不过依葫芦画瓢,将从前看过的东西记下来。其中的道理也是不懂。”

易缜闻言,几乎想上前去捂住他嘴巴,低声喝斥:“放肆!”

靖安稍加诊断,见胎儿脉息还算稳健。略一思量,仍是以胎儿为重,取了一枚药丸喂秦疏吃下。

“礼数可以学。”青帝道。秦疏出身诗礼之家,入宫随侍敬文帝身边也有十余年,俨然是宫中半个管事,不通礼数如何说得过去。猜到易缜是存了如同孩童得到心爱的玩具,极不愿意拿出来示人的心思。“说起来,朕也有些日子没上你府中走动。朕明天挑个空过来。日后都是一家人,也不必太过拘礼。给你一天的时间,也该准备妥当了。”

易缜是说过这话,此时脸色黑黑的也不好看:“那也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情形!你要是把我儿子跪出个什么好歹来,你担得起还是他担得起。”

易缜咳了一声提起来意:“本侯前来拜访,不知定泽公在何处,公公通报一声。”

少宣口里答应着,却不肯挪窝,又东张西望了一阵,目光落到秦疏身上,忍不住好奇,将手放上去摸一摸。猛然又把手缩回来,对秦疏说:“他踢你呢。”

易缜讪讪了半天,勉强笑道:“他如今那个样子,还有谁会看得上他。”

他娓娓而谈:“我是从王爷身上得了不少好处,但也都不是白拿的,并没有那里亏欠了王爷。王爷不过是一时兴起,现在纵然还有些舍不得我,再过些日子也该腻了。不如趁着还没有撕破脸,好聚好散。”

秦疏听他提到敬文帝,猛然按着琴站起身来,绷地一响,琴弦应声而断,他似乎想住后退去,慌忙间又撞倒了身后的椅子,越手忙脚乱。

“这是渭城曲。”秦疏却难得的多说了一句。“说别人是半调子,侯爷也不懂这个。”

他看了看秦疏,吞吞吐吐道:“你不用担心。”

易缜瞧着都替他觉得热,见一旁放着纱扇,拿过来替他打风,一面道:“这儿没旁人,把外衣脱了,你不热么。”

“奴才见到了。”如意只得道。

这大夫确有医德,虽是这样古怪的病人与情形,还是细细碎碎的交代了一番事项。

秦疏合着眼睛蜷在床上,并没有呻yin,然而显见是十分不舒服的。脸上血色尽退,连嘴唇都有些白,冷汗将头打湿,紧紧帖在脸颊边。微微皱着眉心忍耐的模样,瞧起来有些可怜。易缜虽有准备,然而真见到他这般情形,心里还是有些刺疼,一时无话可说。

易缜瞧见人的那一瞬,才觉得整颗心奇异的安定下来,悄声笑道:“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觉没人理会他,这才讪讪的往口,走过去坐在秦疏旁边。伸手替他擦一擦汗,把人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觉得十分宁静平和,把来意忘了大半。

易缜见他站着不动,猛然间福至心灵,竟能够猜到他担心什么。不太自然的咳了一声:“你放心,陛下没说什么。皇上日理万机,要是管到臣子家里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头上,还有完没完。”

秦疏瞧他一眼,活动着手腕,扭头从窗帘的缝隙里朝外看去。易缜也坐到榻上,他就朝旁边挪了挪,让两人间空出些位置。

秦疏看出他的心思:“侯爷醉成这样,明天你只说是他自己回去的,他不会知道。”

易缜很想揪着秦疏问问,自己今天难道不算是救了他一命吗?端王百般责难,他挡下来了。甚至连他可能是有意给人示警,在确定他平安的那一刻,什么都不要紧不想追究了。

靖安稍一低头:“不敢当。”

正说话间,听得前面一阵骚动,随即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

秦疏也不答话,凑到窗前去往外张望,一面淡淡问:“侯爷,这是去那儿?”

“我不想看了。”秦疏低声道。

端王瞧了瞧他:“听闻七煞和破军最是亲厚……”

反倒是端王那日听到易缜随口一说,当时虽一笑置之,事后倒记在心上,不出几天就送来几套当令的衣服,随着衣服过来的还有少宣。

秦疏仅是抓着那杯子出神,规规矩矩坐在那儿。易缜不时留意,他果然没有再喝,

秦疏合着眼,秀丽的眉心微微皱着,有几分苦闷郁悒的味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秦疏毕竟躺了两天,先醒了过来。醒来却现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一处去,姿势极为尴尬。秦疏正屏着气,小心翼翼的想把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一面又怕他醒过来,一双眼仔细盯着他瞧。

纵是神医,也得等药石生效。此时再怎么看,也不可能立刻给他看出个生龙活虎的人来。可侯爷的话又不得不听,王大夫只得磨磨蹭蹭的过去,一面寻思着等会侯爷要是再逼问人什么时候能醒,要拿什么话去搪塞。

两人告退,到一旁书房中去商议开方,王大夫虽不敢直说,下方却不敢随便敷衍,大多是温和对症的药物,如今也只需增改几味药材。

大夫一个哆嗦,仍是吞吞吐吐只说无碍。

“为师的病还缺一味药,只有这东南的林子里才有……”陈复道。

陈复事先做过一番谋划,在营外不远处还藏了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