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鸣先朝赵破奴行了一礼,才朝子青努努嘴道:“我不过玩玩那个匈奴女子,那小子就跟疯了一样,我才觉那小子原来和这个匈奴女子是认得,他有私通外敌嫌疑,所以我特来禀报将军。”

子青定定地望着那片燃烧火海,汉军正在将更多人自帐篷中赶出来。火舌吞吐中,一个个踉跄身影在火光中哭号,眼睁睁地目睹自己家园被铁蹄踩踏,被烈火燃为灰烬。

徐大铁连吞带咽地吃下去两个粗面饼,正喝水,他满脑子想得都是热羹饭,却失望地现军中根本没有举火之令,更别提埋灶做饭。

瞧了一会儿,他伸手夺过她手里铩刃,将她挤到一旁,自己似模似样地打磨起来,口中道:“得像我这样,手腕往下沉,刃才能磨得快!”

徐大铁射出箭箙中最后一箭,正射在靶心边缘上,他乐得不行,拽着易烨直叫他看。

徐大铁倒一点不在乎身上脏不脏,只望着他嘿嘿傻笑:“俺就知道你准得来,去老大家吃涮羊肉,你哪会不来呢。”他又自怀中掏摸着,半晌摸出个羊拐骨,宝贝般得意地递过去,“这是俺帮墩子剁饺子馅,他给了俺两个这个,俺特地给你留了一个。”

“您倒是厚道,人家可未必领你这份情。”霍去病懒懒道,瞧见卫青眼睛盯过来,才道,“秦鼎早在六年前就死了,我还指着把李敢也给挖过来,哪里会去招惹李广。舅父,您就放心吧,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

“等等,你告诉他,我留守医室,不能去。”?子青急急补上这句。

“还是哥你有办法。”子青微笑道。

左右无事,也是在帐外干等,子青在地上捡了块小石头,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给他看:秦——原——

“青儿……”阿曼等了半晌,禁不住担心地唤了她一声。

阿曼朝他作了噤声手势,随即索性躺了下来,薄毯蒙了大半面,丝毫未把缔素放在眼中。

霍去病哼了一声:“是没必要,我军中从不收容无用之才,我只是觉得也许你还勉强能派上用场。”

“保重!”

“让我坐后头,这样他们不敢朝你们射箭。”日磾用微不可闻声音道。

“阿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她不得不问道。

子青含笑摇了摇头,顺手替孩子掩好羊毛毯子。

“嗯。”

“请先回去,我收拾好医包,随后就到。”

“还有,昨晚到底怎么回事?”缔素盯了眼子青裹着布条手腕,“他怎么受伤?还有你?”

室内一片寂静,半晌,子青颦眉望着他:“那你怎得还随我们到楼兰来,把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经过缔素一番折腾,他伤口又已裂开,血将包扎布条染得通红,脸疼得煞白,还有闲情朝缔素笑道:“你够沉,差点压死我!”

霍去病自是不管这些买卖之事,全交与赵破奴处理,只说了一句,赚来钱给此行众人平分。只这一句,弄得赵破奴压力倍增,咬着牙根跟一堆老油子讨价还价,直至月上中天,还顾不上喝口水。

起伏在他呼吸之间。

众人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

“下葬?就葬在大漠里!”缔素简直是悲愤了,怒嚷道,“怎么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是你说,我们一块出来,就一块回去!”

说罢便地掉走开身后一片寂。

谭智渐近,可看见他面容紧张,嘴角尚带有血迹。

“将军……你若是病了就不该饮酒煎些汤药喝才对。”子青终还是忍不住要劝道。

什么保护,朝我呼来喝去,神气着呢缔素没好气地低声嘀咕道,有本事他们自己找水源去,别跟着我

“……差点勒死他,你这蛮牛。”

一只大手将翻毛皮袍压下来,赵破奴的脸出现在眼前,满面疑惑道:“有虫?难怪我觉得有些痒痒?”他的肩头左耸右耸,浑身不自在起来。

缔素侧身一溜,飞快地闪进来。

“好咧!就来!”

“嗯,他……”卫青顿了片刻,才道,“他被匈奴人废了一只手,脚也瘸了,我本欲招他在府上谋个差事,可他执意不肯,宁可留个陇西郡做个平头百姓。”

霍去病慢悠悠地在校场中踱步,看着士卒操练。士卒们两两之间以长戟、矛、铩对抗,因怕误伤,兵器刀刃都裹上粗布扎捆结实。

“是将军体谅下情,与我有何相干。”子青忙道,“我不过是替他把箭送过来。”最怕听到别人说什么欠自己的话,她开口就想将此事撇清。

“这是您做的。那第一日……您就……”子青想起初入军营时,那时未着甲,刑医长确实看到过自己胸前所挂的骨埙。

微不可见地试着挪动下肩膀,子青想尽可能不着痕迹地把将军胳膊抖落下去,不料霍去病仿佛不在意般将胳膊一勾,反而将她揽得更近了些。着实难受,子青暗吸口气,猛地弯腰下去,佯作整理革靴,使他胳膊落了个空,待再站起来,已退到一旁去。

“小丫头,还这么淘气,打扮跟男娃一样。可你这么一打扮,跟你爹爹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家里可都好?”花白胡子摸摸了子青的头。

“……”子青沉默了良久,也未开口。

“你在军中?”他颦眉看着她,“难道他们不知你是……”

青面人瓮瓮道,隔着雨声,声音听起来愈怪异。

“只要伍长能用上雕翎箭就好了,谁做的并不重要。”子青答道。

将军……子青微怔了怔。

待到十五那日,易烨把这些药材细末交与赵钟汶,又告知炖汤之法,赵钟汶自是感激,话不多说,只将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击了好几下易烨胸口。

“嗯?”

子青闷声道,并未说明不想要的是奖赏,或是霍去病的另眼相看。

一百二十军棍甚重,受刑者大多要去半条命,起码躺半月以上不能动弹,但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赵钟汶等人皆松了口气。军士把倔头倔脑的徐大铁押了出去,易烨脑中已开始自动自觉地配起药方子,好给受刑后的徐大铁用。

这些日子,赵钟汶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神不守舍的模样,以前一有事就找他的徐大铁此番本能地没去问他,而是奔着识字的易烨来了。

“我!”是蒙唐硬邦邦的声音。

火堆旁,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霍去病斜眼睇他,道:“行,你去挖挖,我在这等你便是。”他素知赵破奴对鬼神敬畏之心甚重,绝不敢去做掘人坟墓之事。

霍去病未再追问,笑了笑,自往前行去。

猛然问到自己身上,徐大铁反应不过来,挠了挠头,没头没脑问道:“该吃饭了吧?”

闻言,子青大窘:“怎么可能!”

看她脸微微红,霍去病这才笑了笑,未再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