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得知?”卫青神色凝重,问道。

阿曼先瞅了眼子青,才笑道:“你是青儿哥哥,这有何不可。”

“摊上这么个妈,凑多少钱也不够使得呀!”易烨亦是满肚牢骚,“她就没一处中意房子,还想着住客栈去,幸亏被我死活拦着。你说说,住一日客栈,可顶得上半个月租钱了,老大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好说歹说才答应先租下一处房子,说只是暂住,租金只准交了一个月,让老大赶紧想法子换一处,弄得人家房主脸色那个难看啊。”

“那个字是什么意思?”他问子青,他虽会说汉话,可汉字却认得极有限。

缔素背着身子,大声嘶吼道,随即头也不回地大步奔开。

阿曼懒懒挣开双目,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为何?”

阿曼回头,见是霍去病,勉强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未笑出来。

“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做到这步。”日磾在马背上站立了起来,对于自小在马背上摔打长大匈奴王子,这算不上什么。

三人往马厩方向退去。

自旁边另拿了干净柔软棉布,扎西姆把孩子放到床上,打开襁褓,温柔地替他换下尿湿布巾。日磾忙去端温水给孩子擦拭小屁股。

帐内一片静寂,无人开口说话,唯有外间呼啸而过风声。

见子青目光示意,日磾会意,复将扎西姆扶到一旁,柔声安慰。

怪只怪子青答得太快,否则干脆说没有医工,岂不简单,霍去病沉沉盯了眼子青。

子青朝他摇摇头。

“到了长安城,我王兄住地方我进不去,只好去打听他经常出入之处,好不容易才见了他一面。他见了我,哭得很伤心,直说想我,要留我住下。结果当夜便有人把我捆了,要送往匈奴去。我才知道,原来王兄早就收到了叔父信牍。”

霍去病作烦闷道:“行了行了,他喝三大坛子,哪里起得来,当心吐你一身。”

缔素在旁嘀咕道:“难怪这鸟羽端是黑色,想来是烧焦。”

每一下鼓点不像是鼓手打出,而像是由阿曼跳跃身体所弹奏出来,契合得天衣无缝

一路就沿着阿曼所画出暗河与水源所在而去。

这个清晨与他们入大漠来每个清晨甚是相似,只是少了一人。

远处子青牵着负着素马儿缓步走来眼前这静默悲凉场面已让她明白了一切。她有走近只是怔怔地看着盯着谭唯一露人群外那双旧革靴。

忽得西南面隐隐传来马蹄声,霍去病猜度是缔素一行人回来,展目望去,果然看见谭智出现在沙丘上,飞快冲下来,口中大声疾呼着什么……

“你刚才笑什么?”他突然问。

不是有那小子看着火嘛,得,我瞧马去

赵破奴笑呵呵道:“这小子皮厚,我担心早晚两顿不够……”

又一双旧布袜抛过来,赵破奴照单全收,抱着衣物去换。

易烨已跳起来,还未问谁,便听见缔素的声音。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骈宇骞哈哈大笑,单手稳稳担起货担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行去,边道,“前头就有个卖豆花的摊子,我知道你们是想替我省钱,不过你们是吃过御膳的,这里的东西未必就合口味,豆花就豆花吧,也许还吃个新鲜呢。”

未等卫青将话说完,霍去病已经想起来,喜道:“骈宇骞!他还曾救过舅父呢。”

“我不需要。”子青仍是道,抬眼见易烨脸色不善,便好言解释道,“这样也可以少折些钱两。”

“你向将军借雕翎箭?!”缔素吃了一惊,看子青素日不声不响,没想到她竟然有胆量向霍将军开这个口。

这下,子青彻底呆住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骤然被他揽住,子青背脊僵硬,浑身汗毛竖起。毕竟男女有别,她虽生在军中,但一直避免与人有过近的肢体接触,此时与他挨着如此之近,偏偏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挣脱,不由暗暗颦眉。

李敢笑道:“多少年我们也还惦记着您家的豆花呢,您这手艺,可别拉下了。”

霍去病摆弄着案上的书刀,目光并不落在她身上,故意问道:“你这身武艺不弱,李敢说你爹爹也曾教过他,那你爹爹现下在何处?”

“阿原?”霍去病扫了眼子青,他尚记得她明明唤作子青。

那人似乎并不急于出手,刀在手中轻巧地转了两圈,面具后的眼睛盯着子青。

“如何一样?”霍去病挑眉,“谁射中的雕,雕翎箭自然就归谁,这又如何能一样呢?”

是谁?除了缔素还有谁?

易烨转头朝她一笑道:“老大过两天不是要去看他娘亲和媳妇么?我想着咱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挑这些进补的药,把细末都筛出来,让他带了去。虽说是细末子,效验还是有的,她们一路劳顿,正好用的上。”他顿了下,又是嘿嘿一笑,“……再说,这些细末子原就未必用,咱们筛些,也不能算挪用军中药材,对吧?”

这日回营,易烨累瘫到榻上,把革靴扒拉下来,一边晾着脚一边心怀忧患感慨道:“瞧眼下这架势,怕是没过多久就当真要把咱们都拖上大漠里去打上一仗了。”

“将军恼我上次无礼,我只想这次挨顿揍,大约能解了他的气,日后莫再找我麻烦才好。”子青埋着脸,声音瓮瓮的。

“将军方才不是还说其情可谅么……”蒙唐急急道。

易烨子青皆暗松口气,暗赞守营的兵士机灵,否则徐大铁这一根筋的脑子,若是来硬的,非得打起来不可。私闯营门可是大罪,认真计较起来,把徐大铁拖去斩了也是没准的。

才洗到一半,外间忽得有人叩门。

“他唤作什么?”霍去病问。

他努嘴的方向正是赵破奴的背后,赵破奴一激灵,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起身挪了个方位,才问道:“是谁?”

缔素半点也不谦虚,仰头得意道:“小时随我父亲进过大漠,我就曾找到过暗河。”

缔素只低落了一会儿,便复又得意起来,瞧瞧不远处的虎威营,道:“不过这回咱们可没给蒙唐丢脸,那真是不要命地往水里冲,我看他们虎威营也未必敢这般。”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易烨龇牙摇头。

蒙唐急步上前,问道:“难道下午不再操练?”

光是闻着那个味,众人神态虽不变,但脚下就不由地暗暗催动马匹再快些。

缔素不满道:“当然没关系,老大,你当我只是个吃货么?……我刚才碰到虎威营的兄弟,听他们说,自下个月开始,咱们就要和他们一块操练了!”

信牍!

“谁啊,再这么叫唤下去非把狼招来不可!”赵钟汶端着煮好的姜汤进来,一眼瞅见趴在榻上鬼哭狼嚎的魏进京,笑道:“原来是墩子,平常吃得油水足,难怪叫唤起来也比旁人响。”

阿曼逼上前,接着狠狠道:“……我若是你,绝没脸再来见她!”

说罢,他再不看李敢一眼,牵了马去追子青。

茫茫天地之间,李敢立在雪地中,心痛若绞,气闷难当,却是无地宣泄,只能任由世事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直至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