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她们现下住哪里?”子青皱眉道。

劲烈北风将绛红色帅旗吹得噼啪作响,铁划银钩霍字引着阿曼端详半日。

“别叫我!我不认得你!”

缔素一进来便看见他呆在子青旁边,总觉得这个西域人对子青不怀好意,子青毕竟是姑娘家,若是吃了什么暗亏岂不糟糕。他暗自思量着,便用脚顶了顶阿曼膝盖,朝他道:“喂,你到这边来睡,别挨着她!”

“你,和我们回去么?”身后有人问道。

“你……”阿曼看了眼日磾。

“别过来,否则就杀了他!”

子青没有丝毫侍弄婴孩经验,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也舒了口气。

子青屈膝坐在地上,半靠在床边,合目休息,婴孩就在身旁床上睡着,只要婴孩有稍许动弹,或是呼吸不顺,她立时便起身探查。扎西姆也在床上半靠着,同样担忧着孩子。因怕炭气熏着孩子,帐内取暖火盆放得离床较远,日磾和阿曼就围在火盆旁,沉默着笼着手。

“你别急。”

霍去病也甚是为难,此时他们乔装改扮深入匈奴腹地,与匈奴人愈少接近愈好,可眼下匈奴人找上门来,为得又是此等事情。答应救治,若婴孩出了意外,这笔账多半是要算到他们头上;不答应救治,只怕当下就会惹恼匈奴人,麻烦立时就到。

“缔素。”

“回到匈奴,一切如故,或者说是变本加厉,要逃也更不容易了。我整整花了七年,才寻到机会又逃了出来。那时我知道父王已经死了,叔父也容不下我,这次我没再回匈奴,我去了汉朝,找我王兄。”

缔素索性扑到他身上,一通乱摇:“起来起来起来……”他凑到阿曼脑袋旁边,忽得腔调一变,学出高不识声音来,“别闹!你个兔崽子!”

尽管只是传说,子青还是不仅有些伤感。

鼓声突转急促,阿曼随着鼓点舞动起来,举手投足间,让人完全无法转开目光。

临行前,缔素朝着东方,谭智长眠地方,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抹了眼泪上马。阿曼被扔在骆驼背上,晃晃悠悠,照旧是一脸淡然无谓。驼队中,换作是霍去病开路,赵破奴负责押后,伯颜居中策应。

近处,一匹睡醒骆驼也慢慢悠悠地站起来,摇头晃脑地从鼻孔里喷气。

赵破奴忍住泪替谭擦干净脸面又替将也梳了梳

霍去病与赵破奴就着地图指指划划,半晌,他抬头欲命人笔墨伺候,近旁却半个可差遣人都没有。再望去,那个原该当他贴身小厮人正半跪在地,险险托着马脚,让人看了有些心惊,就怕那马骤然踢一脚。

不知他有何命令子青侧头看了他一眼月光洒下来不知是由于饮酒还是咳嗽关系他脸苍白中透着些许潮红神情倒是同寻常一般。

伯颜硬把浩然按坐下来,打了个噤声手势,朝霍去病一指:你有点眼力不,别吵着将军坐着,看着火!

“要不说你贱呢,没匈奴人追在屁股后头,你就不会过日子了。”霍去病踹完他,复坐回去,笑道:“老赵,每天早晚照着饭点揍他,省得这小子皮痒痒。”

“早说啊你,饿我们这半日。”

子青一惊。

霍去病笑道:“我也记得你当年双手双铩,有万夫莫当之勇。”

“四年前,我麾下曾有一人,相貌不奇,双手却善舞长铩,屡立战功……”

她平素极温和,但一旦坚持某件事情,便是十头牛也拽不回来。易烨暗叹口气,又道:“剩下的衣服和靴子,你总是该穿吧?摆着也是浪费。”

“不是不是,压根没花钱,也和蒙校尉没关系。”易烨笑道,指了指子青,“这是她从将军那里借来的,要不怎么说祖宗保佑呢。”

子青堪堪开口,便听见刑医长道:“当然认得了,她以为她改了个名字,我就认不出她来了!”

“脱衣袍,下来蹴鞠!”他往前踏一步,毫无预兆而自然而然地揽上子青的肩膀,笑出一副心无挂碍的模样,朝李敢道,“在京城就听人说起李三公子脚法甚佳,可惜一直也没机会和你切磋一番。”

铺内的花白胡子抬眼一扫,微楞了下,端详李敢子青片刻,恍然笑起来:“这不是李家的三公子吗?还有她,叫什么来着?……长大了,都长大了,这都多少年了!”

子青进帐,霍去病便将昨夜问李敢的话又问了她一遍。旧事不愿再提,子青也说的极简单,只说两家是故交,故而认得李敢。

李敢看着子青,眼中欣喜之意最是明显不过,转向霍去病道:“此番若非将军,我岂能找到阿原,这点伤又算什么。”

子青一击不中,跌落在地,打了个滚站起,眼角瞥见易烨身影消失在雨幕之后,心下稍宽。

子青沉默了一瞬,平平道:“我们俩,谁射中那雕都是一样的。”

另外两支箭便如同约好了一般,齐齐射入雕儿的两肋,那雕儿甚是骁勇,勉力扑腾着翅膀,挣扎欲飞,终是摇摇晃晃地掉了下来。

“哥,这是要做什么?”她不解问道。

立秋之后,下过几阵秋雨,天气也慢慢转凉,操练却是愈密集,且霍去病常常让全军带上一、两日干粮,沿着边境线一路驰骋,在外两、三日才返回来。有一两次遇上入境打秋风的匈奴人,便一举歼灭,可惜都是小股匈奴人,往往后面的人还不知道生何事,便已经被先头军斩杀殆尽。

为了让她分神,易烨随口问道:“上回你不是能制住公孙翼么?怎么这回被他打成这样?”

略住了脚步,霍去病淡淡道:“按律当斩……”

徐大铁摇头:“没有,他们说俺身上没钱两,就是让俺出去,俺也到不了家。”

屋内升腾的袅袅水汽,间或响起的水声,易烨听了一会儿,竟不自觉地有些心猿意马,用力拧了下自己胳膊,忙在案前坐下,自拿了记录士卒病况的竹简来整理,将心神拉回。

高不识摇头遗憾道:“他似乎早已不在李广军中,我虽打听过,却无半分消息,这么多年都未再听说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