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素……”子青知道此时他定是难受万分。

听见声音,阿曼合上眼睛,佯作睡着。

沉沉暮色中,阿曼独自一人走到河边,立在岩石之上,望着脚底下翻腾逆水,不言不语。

日磾突然开口道:“我来引开他们……铁力曼,我来骑你马。”

阿曼沉声道,拽着日磾拖向后,子青匕牢牢地逼住日磾,血痕赫然在目,众人皆不敢擅动。

“尿湿了……”

夜渐深沉,寒意沁人,帐内火盆时而传来噼里啪啦响声。

扎西姆听得似懂非懂,摩挲着孩子,仍是焦切道:“怎得没用,他烧一点都没退?”

他话虽未说完,日磾已明白他们是生怕惹麻烦,忙道:“不会,怎么会呢……那就是个孩子,只要你们肯看看,我们确是实在没法子了。”

缔素在旁,看得真切,虽不好说破,可眼睁睁看着子青如此随意大方地就送出去近五个金,又瞧阿曼收得理所当然,不由出言讥讽道:“收了人近五个金,倒只送个小面人,你脸皮也够厚。”

“……后来我就逃了出来。我好不容易逃回楼兰,见到父王,却马上被送回了匈奴。”他笑了笑,自嘲地撇撇嘴,“那时候我太傻,总以为只要逃回来,一切苦难就结束了。”

阿曼含含糊糊地哼了两声,并不动弹。

“……化为灰烬。”

赵破奴虽是满脸不屑,目光倒是好奇地盯着看。

收拾停当后,驼队启行。

远远东方,红日跃出沙面。

轻轻将谭沙地上放平看见赵破奴拿了打湿布巾过来方才起身退到旁边。

伯颜低头望去,果然是蹄铁松了,忙命子青托住马脚,他凑前用手搬弄着,欲试着将蹄铁再紧上去。

过了半晌霍去病手持酒囊慢慢踱到她旁边来虽未说话呼吸声有些重。

施浩然仍嚷嚷个没完:咸了,咸了!……伯颜,我告诉你,老赵放这么多调料,肯定是他自己想独吞这头兔子

话音刚落,他便被人自身后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

赵破奴揪下头上的衣袍,抱着靴子,仍是好脾气地催促道:“上了船就有早饭吃,别说我没告诉你们。”

轻轻地咚咚两声,忽听见得外间有人地敲门!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如此年轻便已官拜骠骑将军……”骈宇骞似在赞叹,又似有话未尽,“以前将军常带他来校场,我还记得。”

“我见过?谁?”

子青答得平静而坚决。

赵钟汶看见箭支虽然欢喜,但也是不甚放心,疑虑问道:“这箭……是你们花钱两买的?还是蒙校尉……”

“不……”

冠军侯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面上笑意愈浓。

“两碗豆花,一碗得放双份蜂蜜。”寻到豆花铺子,李敢熟练地吩咐。

李敢一夜未眠,好不容易等到天蒙蒙亮,往霍去病这边过来,却被告知将军仍未起,请他晚些时候再来。李敢虽心中焦切,却也无法,只得复返了回来。殊不料此时的霍去病早已起身,命人去振武营将子青带来,特别吩咐须得隐蔽行事,先莫让李敢知道。

霍去病轻松地转了马身,正看见李敢身上还渗着血,摇头叹道:“此番连累你受伤,我日后见了李老将军可不好说话……”

听得身后动静,青面人侧身伏在马背上,险险避过,后肩铠甲竟已被刺破,方觉子青棘手,遂不去管易烨,调转了马头……

见她不答,似乎也在霍去病意料之中,他随意在榻上坐下,道:“你们俩两支箭靠得是很近,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连你都不知道是你射中了吧?”

一支箭略偏了些,斜斜擦过黑雕。

子青认得那些大都是进补的药材,其中有当归、黄芪等等,看他小心翼翼一点不拉将药材屑屑都筛了出来,再细细地用小竹筒子装了。

日子慢慢滑过,徐大铁渐渐好转起来。为了安抚住他,易烨便用了缔素的法子,伪造了封假的信牍,哄得徐大铁以为娘和妹妹全都安然无恙,且连大黄狗都尚活蹦乱跳。只是打那之后,当徐大铁喜滋滋地说起家中之事,众人因心中有愧,总听得难受非常,常寻借口避开去,只剩缔素陪着他闲扯。

子青咬着嘴唇,只是不作声,唯见抓住榻边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跪着的众人此时全都齐刷刷地看着霍去病。

易烨听得大惊:“你已经闯过营门了?没跟人动手吧?”

子青拎了几趟热水,倒入桶内,在屏风后解了衣裳,身子慢慢浸下去,暖流柔柔地包裹着全身。她放松身子,暗暗舒服地吐了口长气。

霍去病追问道:“此人可还在李广军中?”

“墨家?”赵破奴皱眉想了想,“有些年头没听说过墨家的人了,自圣上独尊儒术之后,好像就散了吧?”

子青也试着吸了吸鼻子,除了草木清香,别的都闻不出来,不由地暗佩缔素的天赋异禀。

“还好我和子青命大。”缔素叹道。

子青手上一阵急搓,疼得易烨直往后缩。

“将军有令,振武营中若有善蹴鞠者可留下,其余回营。”传令兵朗声道。

一路朝着五里坡驰去,将到虎威营的地界,蒙唐的头却愈高昂起来。底下众士卒此时也无需命令,纵然武弁还在不停地渗着水,却个个昂挺胸,一扫方才的倦怠之相。蒙唐间或着回头看了一眼,铁塑的唇角下冰冻着笑意,什么都未再说。

赵钟汶瞥了眼他身后的徐大铁,后者仍旧是憨憨的,并无激动之色。

赵钟汶想想也对,遂接着低头嚼烤肉。

缔素用手堵着耳朵眼,俯身来看,肥腻的后背上走过罐的地方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疙疙瘩瘩的紫黑痧,啧啧道:“这个好这个好,铁子,待会我也给你刮一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