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尚未说话,蒙唐已经冷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来凑热闹。”

“完了,我不会水,这样去见我爹娘也太冤了!”

见他二人闲聊开来,蒙唐脸色愈难看。

赵钟汶唉声叹气道,吞了两盘子焦豆糊,只觉得全身都焦糊了一般。

一道滚雷,马儿差点脱缰,幸得子青赵钟汶齐齐援手方才拦住,易烨狠狠咬牙把缰绳在手臂上缠了三、四道。徐大铁高大的身躯挡在缔素身前,替他遮去部分雨水,两手分别牵住他和缔素的两匹马,铁桩子般地牢靠。缔素年纪尚幼,耐心有限,虽不敢动,但欲张口抱怨,岂不料被雨水灌了满口,只得悻悻闭了嘴。

子青抿嘴不语,只看着易烨。

然后是徐大铁憨憨的声音,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挠头的样子:“这个月今早上才换的,俺想想……什么龙……”

易烨先让魏进京坐下,伸手捏了几下他的肩膀,觉僵硬如铁板,顺手替他捶了两下,朝子青道:“铁板肩。”

霍去病扫了一眼灭掉的香头,目光复落回李敢身上。

闻言,蒙唐微愣,继而笑道:“三公子尽得李老将军真传,自然是更胜一筹。”

“他现下是振武营的越骑校尉……”霍去病似乎想起什么,问旁边赵破奴道,“今日初几?”

“啊?……”易烨提着笔,呆呆地看着徐大铁,他还从未写过这样的家书。

“你这弟弟,真是没得挑!”赵钟汶累得靠在树干上,朝易烨挑起大拇指道。

不知何时,缔素已半侧在赵钟汶身后,警惕地盯着来人。

“怎么,觉得青儿比你能吃?”易烨听清他的话,呵呵地笑,“他在家就能吃,这样的碗,再来一碗他也吃得下。”

“什么俩月,最多一个月。”蒙唐瞪眼,“一个月学不会骑马操戟,你就把人领回去。”

四目相视,片刻之后,子青僵硬答道:“二十有三。”

“哥。”

宣读完毕,亭长收起竹简,跨上一头黑驴,赶往下个村子。众人犹在怨天怨地,易烨沉默着挤了出来,慢慢走向墙角旁的子青。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子青才不抱希望地开口想确认道:“先生今年是……”

“进来吧。”?屋内的人道。

虽觉得莫名其妙,子青仍是“嗯”了一声,垂目补上句:“多谢将军。”

霍去病似乎忽察觉到自己举动的怪异,飞快扔掉小花,换上一副不耐地神情:“把甲卸了,自己到火边烤烤。蒙唐可护犊子得很,别弄得回头我还得给他交代。”

蹲在枯枝旁的赵破奴,边打着火石边笑道:“将军这话算是说对了,别看蒙唐平日对手下冷冰冰的,最护犊子就属他。方才我就担心,要是蒙唐问起来该怎么说……”

此时暮色渐沉,林中光线消逝地飞快,霍去病听着赵破奴絮絮叨叨,心不在焉地往火堆里添着枯枝,余光瞥见子青已卸下甲,襦衣宽大,愈显得身形单薄,只是背脊却挺得笔直,静静立于于暮色中,便像是林中的一株幼树般。

“柴禾怕是不够,你再去拾些来。”赵破奴不在意地使唤子青道。

“诺。”

霍去病看她进了幽暗的林中,才问赵破奴道:“你可认得墨家的什么人?”

“墨家?”赵破奴皱眉想了想,“有些年头没听说过墨家的人了,自圣上独尊儒术之后,好像就散了吧?”

霍去病朝林中努了努嘴:“里头,有个荒冢,就是墨家人的。”

他努嘴的方向正是赵破奴的背后,赵破奴一激灵,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起身挪了个方位,才问道:“是谁?”

“秦鼎。你听说过么?”

“不知道。”赵破奴不用想就摇了摇头,转念又笑道,“不过我听说墨者任侠尚武,大多都是武艺了得的人,特别是墨家的剑法,那可是不传外人的。将军,你说那荒冢会不会藏有什么剑谱?”

霍去病斜眼睇他,道:“行,你去挖挖,我在这等你便是。”他素知赵破奴对鬼神敬畏之心甚重,绝不敢去做掘人坟墓之事。

赵破奴嘿嘿直笑,果然连连摆手:“将军说笑了,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就算真有那我也不能去拿,掘坟可是要倒八辈子霉的缺德事。”

霍去病微微一笑,顺手添了根枯枝到火中,此时四周已完全暗了下来,天上一轮新月如钩,淡淡光芒洒下来,周遭树影斑驳。

“那小子不会是迷路了吧?”良久不见缔素回转,赵破奴不由有些担心。

霍去病以为他说的是子青,双目望向往暗黑林中,口中淡道:“象他那般的性子,便是迷了路也能找回来。”

“……”赵破奴听不甚懂,“他性子怎么了?”

“缔素撒了谎,他说是他救了那小子,其实是那小子救了他,当时我看得清清楚楚。”

赵破奴怔了下,这才明白霍去病所指的是子青,遂回想道:“可你问他的时候,他承认是缔素救了他。”

霍去病捅了捅火堆,盯着火光出了一会儿神,道:“像他这样的年纪,哪来这样的沉稳……”子青身上有着与年纪出身极不相称的某种东西,这让他疑惑不解,却又无从寻找缘由。

赵破奴笑道:“这我不知道,不过这话若是用在将军你自己身上,倒也行得通。”

正说着,林中传来脚步声,同时还有一股淡淡的略带辛辣刺鼻的味道飘过来,霍去病与赵破奴相视一笑,皆知道是高不识来了。高不识嗜嚼苦柯,随身常带着,身上也有股长年不散的苦柯味,走到何处,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味。

“老高,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玩意戒了?”赵破奴提高嗓门,笑着喊过去,“亏得我先抓鱼,否则就你这么大的味,早把鱼给熏跑了。”

林中传来一阵爽朗大笑:“赵破奴,上回你小子上我那里,靴子一脱,八里地的蚊子都跑光了。我没挤兑你,你倒还来挤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