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烨眼尖,看见霍去病也在其中,叹道:“我原来只道汤饼是只给霍将军一人的,没想到他们人人都能吃。你说,要是再多一点,也能留些给咱们该多好。”

他不动,振武营中绝无一人敢动。

“行行行,告诉你,我弄到一点贵重药材,拿去换来的。”易烨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按军规,站哨时不能闲聊,但眼下四下无人,子青知道今日赵钟汶未收到家信,必然心情低落,故而并未劝阻他。

子青“嗯”了一声,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去寻刮痧用的砭石。

第四箭,两人均未射中。蒙唐瞥了眼周遭士卒,重重咳了一声,士卒们立时噤若寒蝉,无人敢再出声。

“蒙大哥谬赞,李敢愧不敢当。”李敢忙道。

霍去病在后击掌赞道:“好准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不能写么?”徐大铁见他不动笔,惶恐问道,还未等易烨回答,便转头朝赵钟汶着急地大声问道,“老大,俺吃了肥肉片子的事能告诉俺娘么?”

赵钟汶见状,也依样折了回来,拿了缔素手中的戟,两把沉重的戟几乎将他带一个跟头,坠得他无论如何也跑不起来。缔素看他压根拿不动,急忙要拿回来,戟却被另一只大手一把拿了过去,抬眼看去,徐大铁已经拎着戟跑前头去了,子青就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滞重。

“子青,再过来试试弓。”赵钟汶唤她。

子青低头用木柶拨着饭,大口大口吃着,终还是忍不住抬头偷瞥一眼徐大铁,后者已经又把饭扒完,挠着头傻乐。

“成成成。”

“多大了?”那人突然问她,嗓音略有些干哑。

“嗯……”易烨自后用力按着她肩膀,声音有些低哑,“自今日起,咱们兄弟二人同生共死。你若出了事,为兄也绝不苟活,黄泉路上,总是有我陪着你的。”

“我家小四还没娶媳妇呢……这一去,如何才好……”

子青这才掀开厚厚的草帘进来,屋内生了火盆,暖意融融,合榻上坐了一男一女,男的已过天命之年,长须垂胸,间或咳嗽几声;女的虽已过不惑,身体福,眉梢眼底却仍可看出当年的美丽。

“蒙唐,你营中的弟兄,你自己来处置。”霍去病转头朝向蒙唐,面上再无半分玩笑之色,“幸而此番只是简单操练,且马尚缓。若是在操练阵法,疾驰之中,那可就是出人命的大事了,更莫谈与敌军对阵又当如何。”

蒙唐满手冷汗,腾地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垂头道:“末将训教无方,请将军降罪!”

“待操练后,自去领四十棍吧。”

霍去病淡淡道。

“诺!”

这日操练之后,蒙唐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地挨了四十军棍,看得振武营众士卒心中无不戚戚然,皆想着蒙唐回头还不知会怎样来对待他们。待蒙唐回了大营,连欲给他上药的医士都赶了出去,只独自一人呆在帐内,直至入夜也未见他出来。

“天大的事情,睡一觉也就过去了……轻点、轻点……明日说不定就没事……青儿,你轻点,这可不是秃噜猪蹄子。”

医室内,易烨坐在床上,疼得直龇牙,子青正替他在受伤的脚踝上擦药酒推拿,

“忍着点,要把淤血揉散才行。”

子青手上一阵急搓,疼得易烨直往后缩。

缔素对易烨的话不以为然,道:“就蒙校尉那人,他能白白挨那四十棍,我看他是把这笔账全记在我们头上。现下他躲在帐里,指不定怎么咬牙切齿想着怎么整治我们。”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易烨龇牙摇头。

自蒙唐借钱两一事后,他对蒙唐大为改观,认为其多少也能算半个君子。

缔素哼了一声:“我小人,行!明日你就等着瞧吧。……铁子,想什么呢?”

徐大铁一直靠在旁边看着子青替易烨擦药酒,神情恍惚,猛然听见缔素问他,挠着头如实道:“俺在算,有几日没吃到肉了?”

“这有什么可算的,自和虎威营一起操练,除了豆糊就是萝卜糊,哪有肉。”缔素没好气道。

易烨见子青停了手,长吐口气,自行穿好布袜,又道:“老实说,我觉得今儿这事,霍将军做得有点不地道。明摆着是他让蒙校尉设这个局来蒙我们,害我们入了局,他倒把蒙校尉打了四十棍,这实在有点说不过。”

满手的药酒味,子青起身用布巾擦手,听见易烨的话,摇头道:“此事是大患,蒙校尉这四十棍挨得不冤。”

“这事可是霍将军故意诓我们的!”易烨仍是不服。

“与其说诓,不如说试。”子青颦眉道,“若是上阵临敌,匈奴人中不乏通汉话者,到时故意扰乱,岂不更糟糕。”

赵钟汶在旁边,半天都没说过一句话,此时方才开口:“你们几个说句实话,当时谁往左转了?”

“我反正是右转。”缔素飞快道。

“实话?”赵钟汶狐疑,平日里金鼓旗帜缔素就背得颠三倒四,操练时只知道跟着大伙走。

缔素硬是梗了梗脖子:“当然是实话。”

赵钟汶看向子青。子青简单道:“右转。”

接着,赵钟汶又看向易烨。易烨只得讪讪道:“我当时想右转的,可听见曲长喊了那么一嗓子,我心里就想曲长眼神是不是不好使,如此一想,就耽误了些功夫……”

缔素大笑,打断他:“别绕了,你左转就说左转,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我真没左转,只不过……也没右转,光在琢磨这事情来着。”易烨解释道。

赵钟汶微叹口气:“平日里军规都背得挺溜,怎么一到用的时候就……唉……”

“老大,当时跟着曲长右转的人多了去,咱们这伍算是好的了。”缔素安慰他。

赵钟汶肃容道:“以后只可看旗行事,再不可听旁人呼喝,更无须迟疑,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