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山理了理帽子,伸手替康三元带上,道:“我知道师父不怕,我怕,我送完师父立即回来总成吧?”说着又麻利的替康三元拎起了手炉。康三元望了望他这固执的古怪的表情,扑哧一笑,将帽带系紧,又看看街道——虽然月明星稀,街上不是很黑。但吴小山一片好心的固执,自己也不能太死板,于是便拿起灯笼点上,道:“也行,福小子一直惦记你许给他的小泥人,昨天八八的和了泥在家等你,你没去。你今日再不去捏,泥都干了——”

到了第二天,景侯爷出门忙了一天,第三天,他便带着亲随去京都的别院小住怡情去了,林夫人病体康健,不好阻拦,只得放他去了,明月公主自那夜找了景年一回之后,第二日便回了宫,不幸,太后又在元旦前夕没了,举国齐哀。按照清乾国的祖制,国母丧,皇子女三年不得行婚嫁。

康三元低头就他手里看那两支珠花,一只翡翠色的,一只是奶白色的,俱扎的甚是精巧,便想到,自己到这一世之后,还从没带过什么饰呢。不过,倒也没觉得缺憾。

景侯爷这几日行动颇不利落,因为,他,又受伤了——

那么纤巧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真的是温香软玉一般,直教人恨不得将她搂进骨头里,而她还不自知,常常是一脸无暇的站在你面前,叫一句:“你这是哪里去呢?”

到了晚上吃饭时,银姐夫妻俩都回家了,铺子里只有康三元和吴小山两个,康三元喝了一口粥,看了看今天一天都闷声不响干活的吴小山,忍不住一乐——她考虑了一中午,觉得吴小山之所以异常,最有可能是被那句话吓到了,自己太豪放了点……

景年自从重回朝堂,一直没有见过明月公主,只听大臣们的议论说,太后病重,明月公主一直在銮母宫昼夜亲侍汤药——

第一次去时墨云轩的老板不在,康三元楼上楼下的逛了一圈,现那幅“秋山暮雨图”果然没挂在墙上——便猜测可能已经脱手了,看来自己是太多虑了,老板也不是傻子,宋崖画画还是不错的。

林夫人打理景府,打理的久了,景府处处都带了林夫人的味道,不知为何,景年总是觉得,这个家不像他景年的,而是林夫人和景弈景祺的。虽然是景家的,却不是以前的景家的,他有点被排除在外了……

一边满屋内扫了一眼,见夏风在座,又眉花眼笑的问好,媒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康三元见的多了,便渐渐摸到了规律——媒婆说媒,一般喜欢晚上出动,而且一般是月黑风高的晚上,或者是那些个有雪有雨的泥泞不便之夜,这样的晚上一般人都在自己家窝着,不会到处串门,媒婆不至于扑空,或者遇上主人家正好有客在的棘手情况。另一个,至于时间点,一般是选在晚饭后,这样不至于让人家空着肚子听她絮叨,反生不耐之情,影响说媒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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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银姐前前后后、林林总总的讲述,康三元知道夏风家人丁单薄,父亲这一辈已经是单传,到了夏风这一代,又只有夏风一个男丁,夏风之下还有两个妹妹。

茶馆酒楼上说书的、卖唱的,都将景年复出描述的神乎其神,尤其那些喜爱清谈的文人相公们,几乎三天两头就在茶馆碰面,击掌阔论这场疾风骤雨般的突变,整个渝州城里到处是流言,各种说法都有,大家群情激动。

宋崖这些日子早出晚归,非常之忙,对于她在外面又租了铺子的事,只是大略的听了听,根本没放在心上。宋崖其实最近变化很大,是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变化,只是康三元没有太留心,她的康家小院自从有了四只大狗之后,简直乱成一团,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不知过了多久,康三元喘不过气来,嘤咛一声,憋醒了——

这几间茅舍远看甚是普通,走近了才觉出精致来,院墙乃是滚圆的松木匝成的,足有一人半高,甚是干净整齐,不知是何处高人在此设庐,倒是个遗世独立的好去处,康三元走到院门,抬手敲木门,木门却应声而开,吱呀一声,露出个黑乎乎的小院。

他非常清减的吃了几口白米饭后,忽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康三元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莫非,康三元已没的爹爹,同钱家旺还有些未了的债务?

康三元租好铺子之后,就忙着打扫、装修、安置货物,“康大家具铺”的牌匾也做好了,两天之后,一切准备就绪,挂上匾额,放鞭炮开业。

纤手如玉脂,淡妆胜罗敷。

康三元每次想到这里,总要乱掐手背,胸中抽痛,睡不着觉。

这三个月来,宋病秧子一般是洗澡的时候,自己顺便将衣服丢在水里,泡一泡再拎出来,晾一夜继续穿。

后来,她哭醒了。

康三元惦记着看热闹,所以同店主签好了租赁文书,交了定金之后,便匆匆的又折了回来。她一边走一边兴奋而紧张着,拐上金鹊桥大街,果然已经人山人海,马路沿上已经站不开人了,余者都挤到了面街而立的茶楼饭馆里,一个个从二层楼的窗户里、栏杆上探出头来,翘以待。

秋色的薄暮朦胧,漫天的云霞斜斜铺满西天,破败的小院内,凋零的梧桐树下,一个衣裳朴素身受重伤的高手正在寂寞的舞剑,几片落叶随风起舞。晚风徐来,天地悠悠。多么浑然天成的意境。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粗粗的声音道:“三元——”康三元扭头一看,原来是康三元大伯家的堂哥,在衙门做捕快的那个。康三元糖时到过他家,和银姐一起时也见过他一次,银姐还怪她怎么连自己的堂哥都不认识了。

康三元瞧他的模样,便将恨他的心丢到一边,叹口气。端着粥出去了,粥放一天已经微有些变味,康三元不想为省小钱拉肚子,将它都倒给了母鸡。然后挽起袖子刷锅做饭。病人吃药之前最好先吃饭,所以她一边做饭,一边熬药。

下过几场雨后,天气蓦然冷下来,正是要用的到这些的时候。

作为民风淳朴的一个小城镇里最淳朴的居民,周围的邻居都相信了她的话。既然有病自然怕打扰,便有事也是在外面拉住康三元说,到她家拜访的,银姐家还是第一家。

康三元见他漱了口,神昏力竭的歪在椅背上,不胜孱弱的模样,便忍不住问:“宋公子,你这到底是什么病?我见你每次叫我抓的药都不同,对症么,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后来她终于熬到大学毕业,欠了国家一屁股债,拼死拼活的工作了几年,在芳龄二十三岁的时候,终于从刚开始的月工资两千元人民币,熬到了年收入近八万,还清了助学贷款,翻身做了自由人,弟弟妹妹大学也即将毕业,一家子的大好生活近在眼前。

宋崖见她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心内想,还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心里悠然而笑。忽又见她住了口,一脸怏怏的走开了,细一琢磨,便猜到了缘故,禁不住抿嘴一笑,道:“娘子多才善画,在为夫看来,这些都是上乘之作,绝不只值这些——”

康三元听到他说“绝不只值这些”便将其他的忽略了,从小书房走出来问:“真的?你会画画,呃,应该见的也多,依你之见,我应该定个什么价?”

宋崖本是见她丧气,随口一说,为了安慰她提提她的情绪。今见她认真,知道不好打,遂佯装认真的考虑了一番道:“以我之见,价钱至少要翻一番”

康三元闻言大喜,递给他一杯茶,自己也喝了一口。

忽然想起应该问问宋崖此来所为何事,又是从何而来等。

而宋崖景年现在,其实一边淡定的喝着茶,也正一边在内心无限纠结的在考虑该如何向康三元解释。

他今日出来,实在是一时冲动,因此当如今两人对面站在这房里品茶的时节,他忽然很想先回去,待想好了对策再来……

显然,康三元并没有体贴到他纠结的内心,并不给他以长久思索的时间,她喝了口热茶,望了望他头顶那顶贵重的金冠,道:“洪度,你这个冠儿是几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