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便听这夏捕头那醇厚的声音好心的道:“康姑娘,小心脚下”

连问了十多家,终于碰到一家李姓的大户,正在预备新房要娶新人的,打下来许多旧家具没处放,主人便命小厮将她领了进来,李家的宅子很大,雕梁画栋的,李家主人并没有出来,而是叫一个姓余的管家来接待康三元。

康三元也没多想,眼见一个院子的人只剩下了自己,正在着急,她还要给宋病秧子抓药。终于听到里面叫了她的名字,她连忙进去。便见屋子里只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土少爷——钱家旺。

继续嘴里絮絮叨叨的算账,忽然院门响,康三元伸头一看,是银姐抱着孩子打着竹伞来了,她后面还跟着两个媳妇,康三元这些天施展公关策略,连打听带观察已经知道了康三元的亲朋状况,知道后面的两个媳妇,一个是她本家的嫂子玉春,一个是前面大街秦家的新媳妇莲花,穷人家的媳妇不比大家大户,足不出户的。小门户的媳妇拜街坊串门子看姐妹儿,没有太多的避讳。

红薯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院子,康三元愉悦的吸吸鼻子,端来水盆,放到躺椅旁边,一边洗手一边道:“你也一起洗洗手吧,分两次洗太麻烦了——”宋病秧子看了一眼水盆不语,康三元知道他洁癖的古怪。忍着火给他端来一瓢清水,他这才伸出手来,张着盆,用清水冲了一遍手。

康三元观察过,自己没有动过的菜,他是绝不会动的,一起吃了十几天的饭,康三元已经对他这个怪癖习以为常了,当下虚让了一让,便率先开吃。

康三元忍不住“哎吆”了一声,搓搓脚脖子,一瘸一瘸的跟上,一边道:“咳咳,那个,官人,今儿天热,一直等不到买主,才回来的晚了,我这就去做饭哈”

只是,京城距离渝州虽只有半日的车程,这公主风尘仆仆的来沐浴完,再乘车回去,又是一路风尘,这澡洗的有必要么……

她便闲聊似地又问小伙计:“太尊长公主是不是常来我们渝州城泡温泉啊?”

小伙计想了想道:“沐浴倒是第一次来,不过据说以前长公主也来过咱渝州城一次,那次是为了避难,一般人都不知道,去岁——”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道:“去岁景刘谋逆时,传言长公主带着当今皇上来咱们渝州避过一阵子,太子暴卒后,长公主才带着皇上回宫登基——”

康三元听的稀里糊涂的,疑惑的问:“景刘谋逆?是太子和景刘串通好了逼宫吗?”

小伙计闻言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十分诧异的看着康三元道:“大姐你难道不是清乾国人?去岁这件天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康三元被这小伙计连连鄙视,尴尬的笑道:“咳咳,我官人管的严,平日少出门,这些事也就不大听说了——”

小伙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算了算了,这些话我也不该说,被人知道是要砍头的,最近风声才松了些,大姐也别乱打听这些事,小心祸从口出。”说完就抱着膀子不理康三元了。

康三元很没趣,又想既然还有三个时辰长公主才来,不如先和店主人将铺子的事谈妥,再来瞧热闹也不迟。于是便别过小伙计,也贴着墙,快的顺着金鹊桥大街向北走了。

康三元惦记着看热闹,所以同店主签好了租赁文书,交了定金之后,便匆匆的又折了回来。她一边走一边兴奋而紧张着,拐上金鹊桥大街,果然已经人山人海,马路沿上已经站不开人了,余者都挤到了面街而立的茶楼饭馆里,一个个从二层楼的窗户里、栏杆上探出头来,翘以待。

好位置都被人家占尽了,康三元上不得茶楼,只得挤进了人堆里,勉强找了个下脚地儿,从人缝里往外观瞧。

天气虽然不热,但挤得难受,康三元瞄到城主殷大人——一个瘦小精干的中年男子,身穿大红蟒袍,正带着随从官员跪在金鹊桥前,不时直一直腰舒缓一下。殷大人的左右两侧拱卫着六七个贴身侍卫,康三元看到堂哥康望福也在里面,便又忍不住留神搜索了一番,竟没有夏捕头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憾意,不过倒轻松起来。

康三元杂在人堆里等的心焦,便询问旁边一位大嫂,知道这殷大人已经在这里跪了半个时辰了。

太尊长公主好大的架子。

众人也等的不耐,小小的骚动着,又过了约半个时辰,终于见街道上跑来一个报信的,附耳在殷大人旁边说了什么。

殷大人立即精神振奋起来,挥手大概说了“奏乐”二字,立时鼓乐齐鸣,鞭炮齐响。康三元忙举起袖子捂住震得嗡嗡响的耳朵。有了鼓乐的掩盖,围观群众似乎也放松下来,开始交头接耳的大声八卦。

康三元东听一句西听一句,内容不外乎两句话:“公主快到了?”“嗯嗯,应该快了!”八卦内容很没营养。

堪堪又过了三盏茶的功夫,方看见长公主仪仗的先头队伍逶迤而来,渐行渐近。

一队队身着一色儿大红衣裳的太监在前面举着各色彩旗,后面依次有杏黄衫子宫女捧着金瓜、彩扇、拂子、金水盆之类的,越往后人和东西越多,一片金碧辉煌,康三元眼花缭乱,心中暗暗誓——下次再有机会穿越,一定想办法穿成个皇女过过瘾。

长公主的凤车在队伍的正中间,周围被侍卫随从围随的风雨不透,康三元踮起了脚,目光在车身上流连了一圈,现有个骑马的将军紧傍凤车而行,头戴簪缨,一颗大珍珠在头顶闪闪光,想来就是那个林将军了,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林将军身材健硕,浓眉环眼络腮胡,目光锃亮,康三元觉得这人长得过于凶煞了一些。

长公主从始至终都没有掀开帘子或者停下马车,一路长驱直入的过了桥,奔殷大人的官衙而去了,殷大人已恭谨的随在凤车旁边。这一队长龙滔滔不尽的过了半晌,方尽了。留下一地的滚滚狼烟,康三元没有看到长公主,觉得有些扫兴,便挪动脚步欲走,众人也开始慢慢散开,犹在唧唧喳喳的议论:

这个说:“你看到那姑娘捧的盆了么,啧啧,全是金子做的——”

那个道:“这算什么,听说长公主的马桶都是金子做的!”

“真的?”

“当然真的了!”

“阿弥陀佛——”

“如今清乾国除了长公主,还有谁最大,她想用什么样的不行吆”

“不是还有皇上吗”

“皇上也是她亲弟弟啊,还不是要听姐姐的,我看啊,她就是咱清乾国的女皇帝”

“哎,你们几个莫乱说啊,是要杀头的”

“就是,就是,莫谈国事,走吧”

康三元肚子咕咕叫,边走边听路边人八卦,进了一家小菜馆。

看来长公主的到来对渝州城百姓的震撼比较大,康三元坐下半晌了,饭馆里的小伙计犹在柜台后,头对着头唧唧喳喳的议论刚才的盛况,丝毫没注意到她。

康三元只得喊:“小二,来一小笼蒸饺”

店小二之一扭头看了她一眼,方不情愿的起身去后厨房传话,脸上依然挂着意犹未尽的表情。

一会儿食客多了起来,饭馆里热闹了,康三元一边吃饭,一边留神听隔壁桌的人聊天——隔壁桌坐着四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书生,一般都会关心朝政。此时他们也正在压低了嗓音谈这些。

康三元耳朵很好使,背对着他们,依旧清清楚楚的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先说:“这清乾国就要败在一个女流手里了,唉!砰!”仿佛是手掌压抑的拍了一下桌子。

另一个较和软的声音立即“嘘”了一声,继而轻声道:“方兄,此是是非之地,莫引口舌之祸”。

然后又一个浑厚的声音□来道:“哎?生既为男儿,则天下兴亡你我皆有责任,当今皇上年幼,致使外戚干政,皇权旁落,怎能不叫你我之辈忧心呐——”洪亮声音接着道:“然也,袁兄这话正道出了愚弟的心声,唉,可惜朝中能抗衡林家的元老重臣所剩无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