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因为冰魄的寒气而苍白不已,睫毛轻颤,虽然勉力地想要把话说清楚,却发了好几次音也咬字不清,那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神涣散迷蒙;褪去浑身戾气弥漫的伪装,第一次,让我看着他的脸,居然产生了“楚楚可怜”的评价。

所以,当契生约我出门逛逛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

……

夜晚的凉风让人清醒,却浇不息我脸上的灼热,我冲入夜色之中,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一阵猛跑,反复懊丧自己的“勾引”计划失败;却不知道……

——那、那至少确认一下,对方有没有在“忙”吧?

我探身想看,却被她轻柔地摁到座椅上,“你和岚颖的身形相似,都是娇小玲珑,我特意问她借来这一袭淡紫色纱裙,她好不容易才同意借出手,今天晚上的接风宴,小美你可要好好打扮!”

——

……小美……”

次日早晨睡到自然醒,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看到黑豹男若有所思地盯着车窗之外,橘色的阳光将他红色的头发拆解得更加浅淡,酒红色的眼瞳微眯,嘴角似带笑意。这画面如此宁静和柔软,似乎我昨天所见,整晚缠绕得我几乎窒息的血腥噩梦,都只是自己无端的臆想而已。

眼看我也要被这浑身沾血的疯子带进他的车厢里,衣料上猛一个巨大的阻力,黑甲的男人“嗯?”了一声,低头查看:

暗色的成年木材,每一道刻搵都飘散着最嚣张强烈的线条,冲击着人类的感官,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虽然说她的目标始终放在回家,这一个很有前途的主题之上,但是心里却是不反感别人叫自己“暮兮兮”这个颇为顺耳+有气质一点的名字。

“……你以为我是愚蠢的人类吗?”阴森的声音再次出现,我甚至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嘎吱嘎吱”声响。

暮然青优雅地睨了已然无人的门口一眼,悄悄地、小心地、非常不起眼地,叹了口气。

“小、小姐?”

睡过去以为就没事了?

我不舍的视线找寻着远去的纱衣,于是就很直白地和说话的男人,

我半张着的嘴巴里还含着思考和惊讶,稚嫩的心脏可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立马连移开视线的气势都没有了:

药草库的巨大铁门带着一种冰冷孤绝的威严感,静静屹立在灰白色藤蔓交织的空地之中,仿佛是通往异世界的门,那灰白色藤蔓散发一股幽幽清香,本能地知道这是致人瘫痪的毒药,却不知为何我吸入了却是毫无反应。手抚上那丝毫不带锈迹的铁门,感觉到冰寒之气从门内源源不绝地散发出来。敢情这是个巨大的冰箱呵,暮家可真神奇。

“……”问话的侍女沉默了会,似乎在思考要不要问出心里的那个问题,“你……你不怕吗?”

“胡说!”女孩似乎对于“看不见”这三个字尤其反感,大大地退了一步,离开地上衣着散乱、狼狈不已的男孩,“我才不是看不见,爹爹说,只是上天给的时间未到,我要晚些见识这个肮脏的世界罢了!”

前面也说了,这个家族是很怪异的,但我没想到,整个家族的怪异关键偏就在于……。

“兮兮不怕,”一个温热的声音,透着好听又低沉的暗哑味道,在耳边轻声呢喃,“兮兮,我的兮兮……”带着点湿热的怀抱牢牢地圈住了我,不弄痛我、却也动弹不得。我只觉得浑身都热,还管什么兮兮不兮兮,只想不耐地挣扎开,这医院的空调八成是坏了么,居然弄得我连做梦都这么热!

……

“不可能……!不可能爬上去的!我肯定会摔死会摔死啊……!!!随成一堆扁扁的糊糊!好恶心啊!!不、不要松手!!!你抓的牢一点啊!!这该死的墙……哇啊啊啊啊啊——!大猫!!——救命啊——!!你来管管你侄子哇啊啊!!!”

“闭嘴!吵死了!!”

契生被我的灭绝巨声吼烦得皱起眉毛,无奈两只手都用来拉我这个四肢废柴的家伙,只好一边后仰着脑袋企图离我远点,一边又拼命用力想要把我拽上去……终于忍受不了,抱怨似地小声地嘀咕了句,“……重死了。”

“你说什么啊!!怎么可以说淑女重!!!!哇啊啊——!!”

“嘭”的一声巨响,膝盖重重地撞到了平地上,疼得我龇牙咧嘴;肌肉用力过度,控制不住轻微地颤抖,双手撑地呼呼喘气,眼前金星闪闪。

——

“到啦!”

契生扬声,我纠结着累趴下的表情,抬眼看去…………

——月下美人。

独酌的月下美人。

我连呼哧呼哧喘气都忘记,眼睛里铺天盖地,都是被银色包裹住周身,淡得似乎快要失去颜色的……

“舅舅!”

契生“呵呵”一笑,小跑几步靠上独酌的大猫。

月凉如水,温柔地披在他红色卷发上,他背着整个背景通透参差的光,身影模糊得看不真切;眼睛里笑意盈盈,黑色的缎衣层层叠叠,在四散凌乱的风里撕扯出漂亮的定格画面,整个人却在这仿佛充满天地间的朦胧月色中,渐渐失去了轮廓……

他明明举杯朝我们示意,他明明笑着用低沉微哑的声音说,

“……今天月色真好。”

可是,却为何、让人觉得色彩渐失、声音抽离,一切的繁华如梦逐渐远去,只留下他一人,在这银色和黑色的世界里独自孤寂。我觉得喉咙里突然沉重得被堵住,想要开口唤他,唤他回到拥有色彩的世界里;

却终究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

“是哦,今年我带来了小美!”契生已经快手快脚地坐到大猫身边,朝我挥手,“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啦。”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哦”一声,慢慢地走过去。

一步。

一步。

一步。

脚下是嘎吱作响的竹板,平整地铺满整个楼顶,大猫契生坐的地方略微高起,毫无阻拦地对着整个沉默的夜空,高台四周淡淡的烛火摇曳,微明微黯。

越是走近、越是看清,大猫身上的冰魄刚愈不久,整个人在苍茫的月色下显得比之前单薄些,他手上的酒盏浅小,酒中飘散出桔梗花独有的沁香,肆意飘散。

我很没出息地不能控制自己的紧张,每靠近他一步都莫名地感到无措茫然,想要转身就跑;无奈两人的距离实在不长,再怎么拖沓,终究还是走到他面前。暮兮兮的身体简直是迷你,即使是我站着大猫坐着,我能够俯视他的角度仍旧很小,他脸上眼中皆是淡淡的笑,绝世独立得几乎让我怀疑自己面前是另一个人,

“喜欢站着?”

“才、才不是。”我特地跳了隔着契生的位置,动作僵硬地坐下来。

契生对于我和大猫之间怪异的气氛浑然不觉,从刚才开始跟个小酒鬼似地一杯接着一杯喝下酒盏中沁香的桔梗花酿,兴奋地自顾自说话,

“真好!今年又是三个人一起赏景,舅舅你总不会抱怨看烟花时候,身边没有美人了吧?”

“的确。”大猫笑笑,意味深长,“还从来没有美人陪我一同看过烟火。”

“少来了,”我对天翻个白眼,差点从鼻子里“哼”出声,“你那些相好都是摆着好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