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英一愣:“可是——”

妇人一看,就忍不住夸:“铁柱,你这个媳妇可是娶着了,往后可得好好待人家,别欺负她。”

“都有长进了,能指点朝堂风云了。”楚翰林走进来,话语里带着调侃,但并无恶意。

这是随口一问,然而也是探问,姚进忠毫不犹豫地道:“大爷取舍之后,决定绝不向李蔚之低头。”

这事的实际经办人是姚进忠不错,但朱成锠叫人买田不给钱,不就是暗示人去抢吗?分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还装模作样。

快进入府门时,朱成钧忽扭脸道:“你总看我干什么?有话就说。”

朱成锠因此丝毫不惧,做出了与门房一样的决定:“叫他滚!有话,让李蔚之亲自来与我说。”

他模糊觉得展见星跟他们不太一样,不只是性情上的清冷坚韧,那坚韧里还奇异地掺着一点柔弱——这柔弱与性情无关,他说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总之就觉得不能欺负他,哪怕是闹着玩。

皇帝交待的时候说的明明明白,不要他插手,盈亏都由朱成钧自己去,他就算还可以拿长兄的身份压一压朱成钧,又凭什么去压楚翰林?

姚氏说着,椅子还没坐热又赶忙出去了。

“是明前龙井。”姚进忠这点眼色如何没有,马上又吩咐另一个汉子,“去库房告诉老蔡头,把这茶叶都给小主子包上带走,难得小主子夸它一句,老奴自然该孝敬的。”

这让姚进忠感觉照面还没一刻钟,他肺都被顶疼了。

只见天地广阔间,大片田亩延伸排列出去,其间阡陌纵横有序,近处的土地能看见已冒出头的纤细麦苗,青嫩得惹人喜爱。

☆、第38章第38章

朱成钧没管他,只在展见星身边蹲下,蹲了片刻,没说话。

是朱成钧。

“能出多少粮食?够我们吃的吗?”

皇城与翰林院中那些意气风发的人们实在极大地激励了她,令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个明确的勾勒,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冒一下掉脑袋的风险都不算什么,只是,至少不能连累到徐氏。

展见星和朱成钧一共在京里呆了十天,罗知府是地方主官,有自己的公务要办,早已走了,展见星挂念母亲,她这时已有好几天没回家了,本想跟着罗知府一起走,奈何朱成钧不肯同意,她做了人家的伴读,也算是当差的人了,只好折衷求罗知府替她带个话,告诉徐氏她一切安好。

朱成锠心里便又水深火热起来,朱成钧当然是要分出去的,他一个幼子,还想怎么样不成?但皇帝把话说到这么明白,又是对他的一种鼓舞,叔叔已经走了,弟弟早晚也要走,留下他这个嫡长孙,代王府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朱成锠进不了宫无计可施,一听弟弟倒有这个缘法,连忙就奔十王府来了。

“我光明正大拿的,又没偷,为什么不行。”

朱成钧换了姿势,变成了盘腿坐着,瞥着她的脸色,慢吞吞地道:“我不做什么,二叔怎么说,我就怎么认好了。”

“……”展见星实在无言以对,只好谨慎地过去,端正在另一边坐下,问道,“这么晚了,九爷还要说什么?”

被点中的小内侍连忙哈腰:“是,这就去!”

他眼睛整个亮起来,脸颊都微微红了,仿佛激动的,皇帝一看,更叹息了,这个侄儿真太惨了,平日还不知受了多少罪,有个长辈给他说了句话,就高兴成这样。

朱逊烁听了一万个不服:“皇上,展见星只见着了半截,算什么人证!”

展见星不解:“怎么?”

楚翰林看在眼里,心里闪过微微的怜惜。代王府里没植玉兰,这个学生便不认得,他已长到十四岁,论起见识心性,实在还是个懵懂幼童。

“不然呢?”朱成钧的表情满不在乎,“二叔想栽到我身上,但大哥为了不被拖下水,一定会保我,七哥不能活着指控我,二叔的证据更薄弱一层,他还能怎么样?”

展见星一时沉默,这个结确实难破,朱成钶当时搬起砖块砸了自己的脚,如今却也成了一项力证,从常规角度来说,他不会自己要把自己淹死,那就似乎应当有个凶手。

“二叔这就是信口雌黄了,九郎什么时候说过这等话?”

展见星理智地安慰自己,同时谨慎地回避着视线。朱成钧那两条腿太白了,乡下汉子可没有这么白的,也没有这么干净。

展见星埋头疾走,她心里闷闷的,说不上多么怨怪代王妃,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等走了一段,她才发现只有独自出来了,燕居殿里并没人跟来给她引路。

他口气平平常常,可是如一声惊雷响在展见星耳侧,她惊道:“九爷,你——一开始就知道真凶是谁?!”

展见星闭了下眼,感觉自己真是要开始学一下养气的功夫了:“我不能从命,请九爷自己多写多练。”

朱成钧的被子被放在通铺上,展见星迟疑地过去,理了一下,张冀的被子还在旁边,展见星强忍着不适将那床被子往远处推了推,但她目力所及之处,桌上的茶盅可能是张冀喝过的,墙边木架子上的布巾可能是张冀用过的,更别提这张铺,每一个夜晚张冀都睡在上面……

“他、他娘的!”朱逊烁惊得跳了起来,爆了粗口。

朱逊烁先哈地笑出来:“什么玩意儿?九郎,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呢?”

朱逊烁道:“这还怎么找?难道搜城不成,那本王这里的人可不够用,得去总兵府借人。罗知府,本王帮了你这个忙,皇上那里,你可要多加美言,别传扬出去,弄得像本王故意扰民似的。”

两人赛着揭短,罗知府并不解劝,面色十分平和。

楚翰林又对展见星有些歉意:“早知不该将你一同留下,我本知道你不会和九郎胡闹,必是他威逼了你。”

王长史苦笑道:“是,府台正当壮年,与我这种枯朽之人不同,自然是还想奋发上进的。”

脑子里非常拥挤,好像塞满了各样东西,可去分辨,却又一样都分辨不出来,展见星忍着头疼,非常努力地去想了一想,才终于从乱麻里抓出一根线来:哦,她被罚的抄写还没写完。

朱成钧没抬头,低垂的脸板得没有一丝表情,侧脸轮廓似玉雕成,疏离而缺乏生气,唯有用力抓在笔杆上的手指暴露了他躁郁的心情:“去吧。”

贵人一般生着差不多的心肺,也有天真之处,也许不全如她想的那般可恶。

秋果过一会儿又道:“展伴读,你没钱买些摆件,去折几枝花来插着也是好的。”

“现在不行,我要做生意。”展见星硬邦邦地道。

她又多抓了把铜钱,怕去晚了买不到新鲜的肉菜,急匆匆地走了。

徐氏惊得厉声道:“别碰她!”

徐氏正在门前摆摊卖馒头,展见星放下书袋跟她说了缘故,就捋起袖子站到旁边帮起忙来。

楚翰林甚是无奈,不过王孙学生的不省心他早在来大同的路上已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倒也没有对朱成钧背后不敬师长的言论生气,在朱成钶随之到来之后,如常开始了下午的习字教学。

朱成钧道:“是。”

“二叔为什么要把成钶送到楚修贤那里,你就从没想过吗?”

朱成锠在朱成钧低垂的后脑勺上扫了一眼,本是一掠而过,余光瞥见立他旁边的朱成钶,怔了一下,又扫回朱成钧身上,盯了一眼,皱了下眉,才又舒展开来道:“他面上看着还好,其实里头淘气得很,成日坐不下来。若不是因此,也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引了皇伯父生气。”

这少女原来正是钱童生的小女儿淑兰。

展见星从离开钱家私塾以后,也没有再见到她了,礼貌地笑了笑:“钱家妹妹,我要读书,所以如今不大在家。”

“对了,我知道,你去代王府读书了。”钱淑兰点着头,很关心地问道,“你在代王府里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我听说那里的人可坏了,李县尊都才叫他们弄得丢了大脸,你,唉,你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