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芬犹豫了一下,在被子里摸索着将内衣穿上,这才钻出被窝,犹不放心地盯着阳凯青:“不准再闹了啊,我肚子都饿扁了。”

懒得自己去看时间,艾芬裹在被子里,不抱希望地叫道:“小梅,什么时辰了?”

其实艾芬心里有无数的问题,只是不好意思直接问柳妍,叫过小红:“小红,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马车来了,跟我们一同回阳府去住。”

“要要,”反正也听不清,艾芬忙将心思拉回来:“你说吧,这个妹妹到底是哪里来的?坦白从宽啊,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晚上就不……”

“我穿的厚,也没摔着。”艾芬红着脸摇头:“你快去看看小红,她大概摔的不轻。”

老天,你未免也太不长眼睛了吧?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路上马车多了点儿,道儿也不好走。”看着样子就知道来迟了,阳凯青扶着艾芬下车:“母亲她们是不是等急了?”

女子不等人扶,连忙爬起来,顾不得将倒着的椅子扶好,一溜烟撩开门帘跑了出去。

没人接话,魏氏只好自己说下去:“凯青,你弟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相比你心里也清楚。自从你父亲去世以后,在银钱方面没人能管的住他,整个阳府被他霍霍了几年,现在连五千两现银也拿不出来了。”

牌友们都闲来无事,就连姚氏都到了,虽然艾芬让丫头们请的时候,是做好了姚氏不来的准备。

小厮说的话显然没什么威信,所以那自称艾芬舅舅男子,将头颅抬高,用鼻孔对着阳凯青:“芬儿,你这府里的下人可要好好敲打敲打了。我是你嫡亲的舅舅,当然不会计较这种小事。要是换做了其他人,被这些下人们这么口无遮拦的冲撞了,只怕你就要落一个驭下不言的名声儿了。”

只听见了‘鬼子’,阳凯青给了一个绝妙的回答:“芬儿,你说什么呢?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

看着外面的日头,快该吃午饭了,艾芬不太愿意回去:“快到中午了呢。我们中午就在外面吃吧?”

举起一对金镯子,梦圆赞叹道:“芬儿,这次魏老夫人真是下了血本呢。这一套头面做工和样式,都不像是民间的师傅们做的呢,尤其这一对双层空心连珠镯,真是做的太好了!”

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艾芬并不说话,一脸恭敬温顺的模样,仿佛她和魏氏从来都这般和睦。

“她?她怎么惹你生气了?”族长捋了下白胡子,再仔细打量了几眼跪在地上的艾芬,只是觉得面熟,依然没能想起艾芬是谁。

魏氏尤其容不得损毁她面子的人是艾芬。艾芬是谁,因该是她踩在脚底下的儿媳!

“怎么?”艾芬睨了小梅一眼,打趣道:“小梅也知道担心慧能师傅了。我怎么就记得早上在家的时候,小梅还说白云庵的师傅们都是二老爷的责任呢。”

住持也并不将慧能放在眼里,这些年来慧能在住持手里头并没有翻出什么浪来,倒让住持忘记了慧能是个有主见,又敢说敢做的果断女子。

“现在?麻烦,不过也不是没救。”大夫依然是那副温吞的样子,将笔墨纸砚拿出来。

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俗话还说:长贫难顾;俗话更说: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于渔。

梦圆忍不住抱怨:“累死了!都是芬儿,为着案上的一个花瓶,都能挑上小半个时辰,至于吗?”

“什么事儿?”疑惑地看着阳凯青,艾芬有点奇怪。

冷管事的办事效率也不低,不一会儿就叫了一大群丫鬟婆子来收拾屋子,另外还特意让人送了一只人参来,说是给周嫂子补补身子。

“好,”魏氏此时已经是相当的满意,初次出师就将艾芬压了一头,还怕以后艾芬对她不俯首帖耳:“那就这样处置冷夏吧,杖责五十再闭门思过三天好了。”扭头询问艾芬:“媳妇,你看我这样处置可妥当?”

艾芬忍不住叫老天,阳凯梓这样的荤素不禁,没准冷夏还是个准姨娘。她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有魏氏护航,冷夏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你和小梅去请冷夏来。”艾芬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阳凯青一眼:“我要好好请问她,阳家的规矩是什么,待客之道是什么!”

周嫂子坐起来,气愤地道:“你们走后没多久,冷夏就带来一群丫头来搜擦屋子。说是魏老夫人丢了一对祖传的翡翠耳环……”

艾芬这才看见,那大红的东西是红绸带扎的彩球,讪讪地接过彩球一头的红绸带,任由阳凯青背她下轿。

“我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终于不用再坐马车了!”艾芬长长的舒了口气,坐了几个月的马车,走路都觉得晃悠,梦里也尽是车轱辘的声音。

“想家了?”话刚出口,阳凯青更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平时虽然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却也从来没有这样连连失误过呀。何况他明知道艾芬这些年寄人篱下过得有多辛苦,还偏问这个,这不是更让艾芬伤心吗?

还不是和他们一样没辙!人群中有个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我看还是早早地埋了了事,免得耽误下去浪费大家的时间。”

艾芬吃着饼干还不忘和梦圆抬杠,忽然觉得阳光被人遮住,忙抬起头来,只见阳凯青直直地看着她手上的饼干:“你们吃的这是什么?”

冷夏却名副其实,冷汗津津,遍体生寒。直到这个时候,冷夏才后悔起来,只是她后悔的是:实在不应该小瞧了这个土里土气的中年婆子。

接着前头传来车把手的说话声:“这么大块儿石头哪里来的?挡在路上,躲都没法儿躲!”

昨天晚上,艾芬和周嫂子抓紧最后的时间给梦圆进行思想再教育,毕竟她们以后要同阳家的人生活在一起,为了避免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做错事,说错话,只能拿“谨言慎行”四个字当金玉良言执行。

酒精刺激着伤口,疼的周嫂子的面部神经不由自主地抽搐。好容易清洗完伤口,周嫂子的面部表情才恢复了正常,只是她心里总有点怪怪的感觉。

眨眼的功夫,就听见院子传来小丫头的惊呼声:

“我管他是哪里的人!我管他那边有没有这种规矩!他既然来了我们这里,想要娶我们这里的姑娘,那就得依着我们这里的规矩办事!”说着说着,周嫂子想到艾芬一个姑娘家,上哪里去知道这些事儿,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如今让他们这样就将你迎娶回去,得招来多少是非闲话你知道不?”

周嫂子看着眼前已经十八、九岁的艾芬,神态悠闲,轻灵秀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样的年纪,艾芳都有两个孩子了。

这个世界的习俗之一,定了婚事的人家,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男方是必须要赶在女方大笄那年将姑娘迎娶回去,方才吉利。所以照理来说,她们最多还能在艾府呆上一年。

当下两人就忙了起来,不过半个时辰,第一双拖鞋便诞生了。周嫂子试了试,更是赞叹:“这鞋子真是不错!”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高兴地说道:“我之前还真有点担心,芬儿要是嫁到阳家去,没个能拿得出手的嫁妆可怎么办。这下正好,加上二夫人许诺的那五百两银子……”

“能怎么样?总不能就这样将我们赶出艾府吧。还不就是和以前一样,不过就是没人管而已。可是虽然如此,再要再过些时日,你再大些,总是要给你婚配的。总不能留你在府里一辈吧”梦圆依然有办法表达不满——低着头,不拿正眼瞧艾芬。

当初为艾芳定这么远的亲,一是为了人家的聘礼,顺便再将艾芳嫁的远远地。另外就是,不论是王家少爷,还是李氏的哥哥,不论谁中举,只要进京住进了阳家……可是如今女婿和哥哥都不争气,这事儿也就没个准儿了。

这倒让李氏一时之间有点愕然了,不是来拿银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是什么事情?”

艾芳这才好是如梦初醒一般,上前福了一福,飞快地嗔了一眼郝世伟,低头盯着脚尖,好像脚上长出来一朵花儿似的。

艾芳是个再活泼爱动的人,不一会儿就将针线篮子里的东西都翻看了一遍:“这三年都过了,你自己用的东西,怎么还那么老气素淡!干脆别做了!陪我玩儿一会吧!我都快无聊死了。”她就是觉得无聊才来,结果艾芬只知道做活,让她更无聊。

艾芬说完,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将自身整理得比平时还要好,才满意的回过头问道:“我这样,没有什么不妥吧?”

陈氏早已力竭,仍不放心地嘱咐道:“芬儿……别哭……娘亲……最……最不放心……你……你以后……要……要听……爹亲的……的话……乖……乖乖……地。”

陈氏一听,倒有点自责起来,忙替传话的人解释道:“刚才是弦歌、皎月见我晕过去了,她两个小丫头不明就里,又没经历过,又一时着了慌,所以打发人去找你们的时候,也没交代得清楚。”

“城里各家商铺又都得了小千岁的信儿,要让那红儿没地儿立足卖唱赚钱,到最后反去求他小千岁。不想这红儿性子到也刚烈,宁愿卖身为奴,却不想没有人家愿意得罪镇南王,敢用她。”

梦圆的衣服被脱了以后,众人都倒抽了口冷气--肚子倒是没事儿,后背上两个肩胛骨之间,居然有碗口那么大一片狰狞的瘀青。

艾承辉被艾芬这一咬,痛得喉咙里发出一声嗥叫。顾不得再骂人,慌乱中左手一把揪住住艾芬额前刘海,使劲一扯,顿时将艾芬的头发揪了一缕下来。

看来这陈玉不仅行为放荡,脑子还有问题。要不怎么做为表姐,只认得表妹夫,不认得表妹呢?

见艾芬轻易就掌握了主动权,陈玉有点恼羞成怒:“表妹真是贵人多忘事!就在两个月前,表妹家的下人好不威风,将前来探亲的舅舅一家子,一共六口人通通赶出了府。这事儿当时可有不少人看见的,你敢否认吗?”

群众的眼光又齐刷刷地看向艾芬,等着看艾芬怎么辩解,心里大叹今天下午没白来,居然有这么好的戏可以免费看。

艾芬依然淡淡地看着陈玉,只是目光里隐隐含有怜悯之色,点头道:“不错,两个月前是有人前来阳府认亲,还自称是我舅舅。另外,这一行人也确实是被我下令赶出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