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墨沉默,冥思了半响,这才挖出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上,给黑子一条退路。她喝了一口茶,轻声道:“天还有点冷,你想法子让人送去两床厚的被褥。以前的奶娘肯定是不能用了,你让人每日里预备一些羊奶,还有物给她们母子吧。”

有人大喊:“产妇要血崩啦。”

6公子单手捂住心口,从墙壁上缓缓滑落,咳出几口血肉来,脸色迅的呈现出青白的死气。

苍嶙山一把提起他胸前衣襟:“这里没有你的家人。半夜三更乱闯主人内室,你的圣贤书都给狗吃了?”

多么小的孩子,多么脆弱的生命,如果她的孩子平安出生,是不是也会胖胖的,软软的,让人见之欣喜,恨不得护在怀里一刻也不愿意分离。如果,当年苍嶙山没有狠心毒杀自己的孩子,她也不会那么的绝望,那么的恨烈,以至于在炙热火堆中燃烧中带着刻骨的仇恨重生。

紫茶大叫,“又不是我们少夫人生产,一个小妾而已,这么折腾了给谁看!”紫丹已经手脚麻利的拿起衣裳给杜青墨穿整齐,一边训她,“能给谁看就给谁看,只要别让人说我们少夫人的闲话就成。”

桑依依冷哼一声,她是见识过老夫人打苍嶙山的样子,生怕自己撸了她的逆鳞也挨了耳光,到时候伤了孩子更为不好,几次张嘴之后也闭上了。

杜青墨坦然:“对,整个苍家就我是妒妇。看着你宠爱她们,我都嫉妒得狂,恨不得砍了你的腿锁在我身边。”

杜青墨看着这两人相依相靠的模样就来气:“只要以后你们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愿意没事找事的折腾。我还当你送我一份什么样的大礼呢,原来是嫌我不够清静,专门用小妾的儿子来打击我是不是?我若真的想要个便宜儿子,也情愿那孩子是从焦氏的肚皮里面出来,而不是你桑依依。”

至于杜青墨的下半生……

两个人两个脑袋又凑到空瓦之处垂看去。

杜青墨红了脸,背过身子去擦拭,鬓中的耳尖有些绯色,半响才咳嗽着道:“桑依依。”斟酌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就算是身怀六甲,我也不想让她过得太舒坦了。”

桑依依莫名的伤心了起来,沙哑着哽咽道:“我至今才知晓,原来你看中的只是我腹中的儿子。你看不起我,也看轻我,你觉得我是个没有贞节的女子……我知道是我追着你,爱慕你,轻易的对你交付了真心,也交付了身子,一切是我的错。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以前的你就如我额头上的白子,圆润通透,却白得让人觉得刺眼,恨不得把你丢入那最污秽的煤窝里,扑了灰,染了黑,心里才舒坦。你没有想过桑依依为何恨你恨得要亲眼看着你被烧死吧?”

打了一个哈欠,她床也不睡了,直接走去卧榻,扯了薄被往头上一笼,气闷的睡去。

安嫂子应了声,赶紧把那一碟子梅子放在桑依依旁边的茶几上,另外两位姨娘的也送了,这才领着一个伶俐的丫鬟转去了小茶间。

6公子是一张纯白的纸张,由着桑依依一笔一划在上面绘出各种图案。往日里对苍嶙山的挑弄都不假颜色的她,到了6公子的怀里反而成了教导者,一步步引着6公子带她攀上高峰,越过低谷,然后直冲云霄。

在温泉山庄的日子是闲适而温暖的,杜青墨那夜之后再也没见到萧无慎,甚至于顾尚锦也消失了般。她曾经让小丫鬟去打听那个庭院客人的身份,可回禀来的消息是那个庭院一直封闭着,除了偶尔亮过灯,听到过人声,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往年,那院子也不曾安排过贵人入住。

屋顶的顾尚锦爽朗一笑,跳了下来,顺势搂着她的腰肢转了一个圈:“本公子只有酒,吃肉得另外找人,姑娘可肯赏光?”

焦氏推了推她的手臂:“别闷头闷脑的。告诉你,在一个府里,你巴着女主子是没错,可到底能不能如鱼得水还得看男主子如何待你。”

热情而又矜持,暧昧着,萌动着。

温润的眼,不浓不淡的眉,薄唇含着笑,这是一个浑身透着温柔的男子。他轻轻将手中的巾帕往前送了送,抿着唇,不言语。

萧无慎翻身下了床,越过了屏风直接去了外间。杜青墨无言的套起衣裳,走出来,身子上再一暖,萧无慎已经蘀她披上披风系好:“带你去个地方。”也不等她反驳,已经抱起她的腰身,从窗口一跃,出了这锁了她一切爱恨的阁楼。

你不知道,当我知晓自己要嫁给你,嫁给皇城里最最英武的少年将军之时,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欢欣。身边有多少姐妹羡慕我,说我总算觅得少年郎,从此男才女貌恩爱缠绵岁岁年年。可是,”她从双手的缝隙里露出一缕伤痛,“可是,在嫁给你的当日,乍然听闻你心有所爱的时候,你可否知晓,我有多么的慌张,多么的害怕。”

苍嶙山已经听不下去,一把拉着杜青墨出了偏门。盛怒中的他吓得无数的丫鬟媳妇们避得远远的,他握得太紧,杜青墨挣扎了几次都挣不开,只好气喘吁吁的跟着跑动:“我自己会回去,你先去招待客人。”

小榻上,苍嶙山双手死死的抬起焦氏的腰肢,时上时下时而左时而右的摆弄。焦氏髻半散着,几缕垂在苍嶙山黝黑的胸膛上,在红土地上扭动着的毒蛇。

院子外,大红灯笼一晃,身着红缎凤袍的桑依依盖着盖头,被人搀扶了进来。

萧无慎点头:“甚好,现在我可以放心的揍你了。”刷得晃了过去,两个男子四目相对,萧无慎轻笑,扇柄突如其来的就塞进了苍嶙山的嘴巴里,下腹剧痛,就感觉无数的锤子不停的敲打着肠胃,苍嶙山弯起腰,后膝猛地麻痹,整个膝盖就跪倒了下去。

来杜家做什么?自然是接了刚刚成亲不久的新嫁娘回夫家。

杜老爷每日晚上来陪着夫人女儿说说话,依然按时的上朝。他人家是三公之一的司马,属于两朝元老,在文人之中很受人尊重。只是,历代书香世家,最是讲究平和温润,甚少牵扯朝堂派别争斗,一袖清风。这次女儿被女婿重伤,被人偷偷送回之事他也守口如瓶,在朝堂上与苍老爷相见毫无异色。

杜青墨卷起指尖,冷哼了声:“其实,相比惨叫,我跟喜欢见血。”

杜青墨感觉自己半伏在地上,摊开的掌心里不停的冒出血珠,逐渐从指缝中流淌了下去,形成了一趟粘稠的血池。她的父母,她那未出世的孩子都在池中浮浮沉沉,她伸出手想要求救,想要去拉住他们。可是,太远了,她费劲了力气都无法挪动半分,霍地回头,却看见苍嶙山执着长剑□了她的身躯!

她要,毁了苍嶙山的名声!

杜青墨眼泪滚了下来,挥手大叫:“不要,我不想死。范嫂,救命,他……夫君他又要掐死我,我害怕……”

杜青墨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突地扬手就准备给他一个耳光。可惜,一个文官的女儿在犀利的动作,在苍嶙山这种武将的眼中比乌龟还要慢,比蜗牛还要无力。在她的手拍到他的脸颊之前,苍嶙山已经掐住了她的咽喉压在了床榻上,杜青墨的后脑撞上了床柱,再被拖回被单上,一阵头昏眼花。

摊开掌心一看,是一条红绳窜着的小玉箫,碧绿晶透,还带着对方身子的温热,暖得心口的冰湖都融化了些。

“这东西真精巧,以前没见过。”紫茶紫丹从外面闲逛回来,就看到自家少夫人拿着一个新鲜物事摩擦着。

杜青墨让紫丹帮她把红绳绕在手腕间,随着动作,那玉箫也晃动着,与玉镯出很小的‘叮’响。她笑道:“方才来了一位云游道姑,说我最近有一大劫,轻则残臂断肢,重则损命,必须拿一件宝物替我挡一挡才好。软磨硬泡的逼我用重金买下它,我见之小巧精致,也就顺水推舟了。”

紫丹吓了一跳:“什么样的劫难?要不要回娘家避一避?让我看啊,少夫人的劫难十有跟少爷和桑依依有关,少夫人离他们远些最好。”

紫茶也悄声道:“正是正是。我听说最近都有人在佛堂外面听到一些女子淫声浪语,都猜测桑依依不会被关很久来着。前些日子他们还对她不闻不问,这些日子又有人时不时的送去一些衣食用度了。少夫人,你说那桑依依会不会卷土重来?”

杜青墨笑道:“她再如何折腾也没法在皇城出人头地了啊。红杏出墙的女子顶多只能做男子的玩物而已,虚情假意这种事情谁都会做。”

紫茶道:“可是少爷还念叨着她。少爷都与少夫人你情投意合了,怎么还去找那个浪蹄子,也不嫌脏。”

紫丹暗中拉了拉紫茶的衣角,打岔道:“出来很久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杜青墨留恋的往窗外看了看:“难得出门清静清静,还真不想回苍家。”她伸手在窗台上按下,感受着炙热的阳光透过窗棂折射在手背上,顿了顿,到底回到那个阴冷而潮湿的府邸。

难得的端午节,苍家也着实热闹了起来。

焦氏正困顿在庭院里晒着太阳,右手边是这些月一直给她看脉的大夫。苍家对她腹中的孩子又爱又恨,这得多亏了桑依依做的‘好事’。焦氏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对一切揣测的目光都坦然自若,大不了生下来之后再滴血认亲嘛,她的心胸开阔着。

杜青墨刚走进来就问:“身子如何了?”

大夫抚着山羊胡子,笑呵呵:“母子均很安分,一切都好。”

杜青墨让人把食盒打开,将里面各色粽子都解开两个放在瓷碟中,笑道:“有劳大夫费心了。您老难得来一趟,不如也来尝尝我们府里大厨的手艺,顺道从牙缝里面挤出点闲暇,替府里的其他人把把脉?”

老大夫哈哈大笑:“少夫人逢了喜事精神爽,也懂得打趣人了。”说着就叉起一个拇指大的粽子吃了,含糊地称赞了一句,指了指她:“那你先来,让我也看看你们杜家的药膳效果到底如何。”

等到苍嶙山回家,从小阁楼直接寻来了焦氏的院子,只看到满院子的莺雀们叽叽喳喳:“都挤在这里做什么?”

杜青墨抬头,对他招了招手:“回来了正好,让大夫也替你看看身子,有病治病,没病提前预防一下也好。”不由分说的就拉着苍嶙山坐到了老大夫的对面。

谁知,大夫的两指刚刚搭上去,眉头就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社区停电了,摔,今早爬起来码字更新的人伤不起啊~

萧某人的气场难道这么弱咩,居然让大家都忽略了他最终Boss的地位

咳咳,有人猜得出把脉会把出什么名堂么?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