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框被砸出一个缺口,6公子从那桌下钻出来,还没看清周围的形势,肩膀倏地剧痛,闷哼一声,右臂已经无力的垂了下来,孩子在空中一扬,已经被苍嶙山高高的举起。他再霍地一脚,把痛得头昏眼花的6公子踢出十多丈远,狠狠的飞向了外厅的墙壁上,震耳欲聋中,破碎的砖头四处飞溅,灰白的尘土里更是包裹着男子的血沫。

6公子停住脚步,转向对方,冷淡地道:“怎么,我来接回我的妻儿都需要向你请示?”

杜青墨接过孩子在怀里颠了颠。小小的孩子睡梦中瘪了瘪嘴,粉嫩的舌尖露出一丁点,可怜又可爱,看得杜青墨心中一片柔软。

范嫂子推门进来,道:“桑姨娘要生了,快替少夫人加衣裳,我们得过去守着。”

焦氏笑道:“那好,以后我们又有新妹妹了,人多才热闹。”

苍嶙山抬起头,捏着她的脸:“依依可不是你,她不是善妒的人。”

桑依依嘴角上扬一分,不多不少,苍嶙山怕她鲁莽中说出两人的私密话来,赶紧恼怒的瞪了杜青墨一眼,“我是让你回来看家的,不是让你来寻滋闹事。有些话你不说依依也明白,该闭嘴的时候你就闭紧嘴巴,少折腾了。”

萧无慎在杜家养伤这事其实他们都知晓,甚至太子殿下还特意传了消息请杜大人关照一二。众人对杜青墨这一年的遭遇都心照不宣,杜大人为此投靠了太子党派,也让太子殿下对杜青墨上了一份心思,并且许诺只要大事定下,会亲自向皇上求一份和离的圣旨,让杜青墨回家。

萧无慎道:“老夫人这是激将之法。”

萧无慎叹口气,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手帕递给她,“这次是针对苍嶙山还是桑依依?”

6公子再一次闭紧了嘴。从来都是这样,他不考虑她的想法,也不听她任何的解释,他的心中只有祖宗礼法,没有人情世故。

他执起黑子毫不犹豫的堵住了她的攻路,平淡地道:“我知道你很坚强。”他想了想,莞尔,“醒来后,第一次见你之时我就知晓了。”

杜青墨有点不愉,再把屋子内外找了一遍,的确没有萧无慎的身影。一甩袖子,看了看手上的伤,再看看桌上的药箱等物,觉得自己是白忙活了一场。

杜青墨指尖捏着掌心:“既然喜欢,那就分下去吧。其他的让丫鬟们也尝尝味道,别多吃,担心倒牙。”

桑依依伸长了手臂,咽下哽咽,搂紧了他,身子热切的贴了上去……

萧无慎已经隐入了黑夜中,与它形影不离分不出彼此。

杜青墨抖了抖衣袖,苍嶙山身上残留的酒液还残留在上面:“顾公子只请人喝酒,不请吃肉?”

伍姑娘把这些日子要用的药膏药贴等物给收拾好,面上很是平静。

那人不答,她有些生气,抬起手腕将指尖的水珠都滴在他洁白的靴子上。她轻笑着,看着那白色变成了灰。那人猛地用力将她从湖中半拉半抱了出来,她笑得更大声,两只手勾着他的脖子,将呼吸洒在他的颈脖上,如愿的听到对方有点不稳的呼吸。

她惊喜的转过头去。

杜青墨坐起来,“你就不能从门口堂而皇之的进来。”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待见我,憎恶我。我只认我已经想你所想,做你所做。我知道,你喜欢依依,在你心目中她是最美好的女子,陪伴了你走过了无数的喜怒哀乐,是你心底最重要的女子。我比不过她,我也没有想过要与她争夺你。

萧无慎打开扇子,对杜青墨眨眨眼:“也是,美人先避开为好,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动手动脚的习惯了,不小心误伤了你总是不好。苍兄不怜惜,我可是会心疼。”

“不!”桑依依倒退一步。

苍嶙山心中一动,咋看之下只觉得自己渀佛揪住了一个红彤彤眼睛的小兔子,那尾指上温润而暖和的触感让他心里痒痒的,好像真的有毛绒绒的细在撩动着。他半靠过去,想要看清楚她眼中真正的情绪。

众人扶额兴叹,苍嶙山已经大吼出声:“我们早已不是兄弟!”

苍嶙山本应该在前院的会客厅。杜大人下了朝就约了几位中庸的重臣商议要事,在二皇子的眼中,这是杜大人在蘀二皇子一派拉拢臣子。苍嶙山官居五品,不用上朝,只是每日里去军营报道,参与兵部的寻常琐事之后即可回府。知晓杜大人不在,他才被苍老爷给劝了过来。

杜青墨养伤期间,杜老夫人几乎是寸步不离。萧无慎在杜家暂时的住了下来,每日里三次的蘀她诊脉外,平日里神出鬼没不见人影,连吃饭丫鬟们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苍嶙山捏开她紧闭的牙关:“叫出来,嗯,我喜欢听你惨叫。”

杜青墨在睡梦中不时的锁眉,熊熊燃烧的火焰,冰冷的长剑,一地的血腥,还有那随着腹痛而坠落的肉块,那是她的孩子……

她看着范嫂将那药膏涂抹着手腕处,将本来就红了一圈的肌肤越给弄的腥红,轻笑了声:“我知道范嫂你担心什么。我不怕,我不怕他欺负我,也不怕婆婆针对我,我只怕世人被苍家人蒙骗,以为杜家的女儿真正顺心顺意求得一如意郎君。”

杜青墨似乎惊吓了一般往后倒退了两步,一双眼布满了泪水,喃喃道:“好……可怕。范嫂,范嫂……”她转身就要跑出去,苍嶙山已经先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你干什么?跑来跑去没点规矩。”

他的指腹摩擦着她的眼角,依然是玩世不恭的强霸狠气:“你的眼神不错,像个刚刚入营的新兵,胆大无畏,不知天高地厚,让人忍不住想要摧毁你的身子,践踏你的自尊,将你的头颅高高的踩在脚底,哈哈哈。”

这一夜,苍家从喜到惊,无数人都感觉从地狱的油锅里滚了一趟,浑身上下都冒了热汗,被这沉闷的暴雨浇灌,那热又成了冷,从骨子里冻出了冰寒。

谁也没有看到,那被抛在苍家后门外的生死不明的6公子突然翻身而起,随手扭动着肩胛,那本来无力垂下的双臂居然片刻之间就重新弯曲伸直,毫无异常。

他随意的弹了弹自己湿漉漉的衣摆,捡起地上残破的断枝将长盘起,一抖长腿,瞬间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一如来时的鬼魅,无影无踪。

后院内,焦氏望着前面逐渐远去的那一对夫妻,对着身旁的伍姑娘道:“难得的机遇,你为何不主动去抓住它?”

伍姑娘撑开油伞,率先走入泥泞的花园里,一双青色的绣花鞋踩在了鹅卵石上干净得沾不到一丁点的污泥。她伸长了手臂接过焦氏,淡漠地道:“我又不准备做人上人,机遇再多,我无心无力,抓住也是枉然,何必。”

焦氏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伍姑娘不置一词,看不看得开就跟你认不认命是一个道理,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她只是折下了一株海棠花,感慨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海棠花娇嫩,被暮色镀上了一层清冷的蓝,花瓣上雨滴欲坠不坠,反而添了些风情。

杜青墨的院子里那一棵海棠树也开了,独自偏安在一偶,远远看去倒似比桃花更讨喜,不骄不馁。

苍嶙山沐浴完,换了一身衣衫从屏风后绕出来,看到窗边独立的人影,忍不住走了过去,紧紧的拥抱了她。他的身子有些潮热,跟窗外的湿冷交叠着,对抗着,那些飘洒的细雨侵打在窗棂上,把翻开的书页都浇透了。他觉得冷,不由自主的勒紧了怀中的人,把头深深的埋在了她的脖子间,吸取着她的温暖。

杜青墨支撑着两人的体重,半靠在书桌边上,静谧无声。

“五年了。”苍嶙山突然道,声调嘶哑、沉闷,他的气息都扑在了她的肌肤上,冷得成冰渣一般,“第一年,她还没有成为皇城里人尽皆知的花魁,每日里被嬷嬷请来的先生们教导琴棋书画,不得一丝空闲。我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她之时,她的十指都被厚厚的绷带缠绕着,她一边疼痛难忍的弹奏着古琴,一边浑身颤与恶毒的先生对持。先生骂她,用尖细的条子抽她的手背,不许她哭,只许笑。笑着笑着,她就流了泪,弹了真正三日三夜的琴,之后累倒在了琴室。

那时候,我就知晓她是心性高傲之人,轻易难以被人折服,为此我吃了不少苦头,耗费了三年,才在她成为花魁之后牵上她的手。”

杜青墨安抚的拍了拍他,自己撑不住的往椅子上倒去。苍嶙山抱起她,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依然抱紧了她,继续道:“她是罪臣之女,我真心的怜惜她,为她扫尽周围无数的狂蜂浪蝶,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经常为了她,与人斗殴群架,伤痕累累的去找她邀功,越是如此,她越是对我冷淡,说我是莽夫。

她的初夜,我与人竞价,把自己筹备了多年的银子都花了出去,撒不隆冬的看了她一夜,舍不得碰触。临走之前,她第一次吻我。

那时,我觉得此生再也没有遗憾。”

苍嶙山的脑袋痛苦的在杜青墨的颈脖间摇动着,两人像是坐在一叶孤舟上,在风雨之中飘摇不定。他用湿漉漉的舌尖舔舐着她的肌肤,凝视着暗夜里她晶亮的眼眸,忐忑地问:“她为什么要背叛我?”

杜青墨道:“因为她知道你爱她入了狂,你不敢辜负她,伤害她,憎恶她。你就是她那华贵的麒麟,没有得到的时候渴望,得到之后才现身边还有蛟龙。黑的,白的,红的,青的,有的比你有权势,有的比你懂风情,她不甘于困在一座囚笼里面,她想要征服所有的男子。”她抚摸着苍嶙山的下颌,“你只是她征服过的一人而已。”

苍嶙山久久无话。

杜青墨翻看着那被雨水打湿的古籍,每翻开一页,就好像看到了他们过去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翻阅到了一半,湿透的部分已经字迹模糊,半干的页面也黏糊不清,余下的后半部还等着人去批阅,去评判,去断定结局。

她轻轻的说道:“妾总归不是你的妻子。你既然可以买卖她,她自然也可以心安理得的舍弃你。

她不是我。”

苍嶙山含住她的唇:“对,她不是你。你才是我一个人的妻子。”

杜青墨握着他的手,听他道:“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到底要不要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