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给你看。”

心里忐忑,索性单手一横,狠心的用手背扫向书桌上安放的香炉,‘嚬——’的大响,青铜的炉子猛地被砸向了窗台,里面快燃烧殆尽的香灰扑向那蜿蜒而来的血迹,灰多,火少,味浓,窗台内外顿时烟尘滚滚。她怕起火,又端起茶壶揭开盖子,一壶的热茶都倾倒了上去,水火交融,瞬间将屋子内外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给掩盖了干净。

杜青墨端起茶盏漱口,眼眸却从指缝中瞄了过去。

如她所料,没有任何男子能够在她主动的深情献吻下保持冷静,苍嶙山败了,6公子也会败在她的裙下。6公子的唇瓣没了半盏茶的时分就随着她的动作而开启了,她后仰一点,小小的舌尖试探着舔舐唇边沾染的男子气息,双手不再胆大的拥着他,反而拘谨的遮挡在胸前。

他说:“还不是时候。”

杜青墨更觉羞辱,无意中抓住了一个花盆,里面的月季开得正好,泥土上一层厚厚的肥料,她抓起一把,对着已经下水的苍嶙山挥了过去。肥料又脏又臭,撒到头上眼睛上,简直无法让人忍受。苍嶙山大叫一声,杜青墨正巧抬起另外一条腿狠狠踹到他的手腕上,得了自由,头也不回的跑了。

杜青墨微偏着头,望向主院的方向:“的确是‘心爱之物’,所以我才要物尽其用。去吧,别让人瞧出了端倪。一定要把老夫人引出苍家,离开越久越好。”

桑依依有点潮热,她缩进浴桶里,大起胆子再问了一句。

她独自坐了半个多时辰,依然没有等到苍嶙山。她让丫鬟打听过了,最近这段时日,苍嶙山喜欢来水榭喝茶。

这一世,她不再怕了。

苍嶙山一愣,怀疑的望着她。

杜青墨回礼,亲自蘀对方送上一杯热茶:“6公子无需介意。他们是义兄弟,多日未见,难免热情些,倒是让你担忧了。”

桑依依一愣,猛地将小丫头推开。小丫头本来站立不稳,背后是书房门,桑依依这么一推,小丫头就咕噜噜的滚了进去。

“你在哭?”

杜青墨低头,整理衣袖。啊,袖口的银线竹叶绣得很精细。

杜青墨舀起刚刚涂过树枝的墨笔,毫不犹豫的朝着萧无慎的脑袋上投掷过去。这个男子,她早在一个月前就无法把他当作救命恩人来尊敬了。

杜老爷回头看了房内的妻儿:“太子的意思老夫明白。今日之后,老夫定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叱啦’的,亵衣也被扯了开,无数的青紫伤痕遍布在了白皙的身子上,触目惊心。苍嶙山无端的残忍了起来,这些伤痕似乎让他再一次的回想到了新婚之夜那紧致的快感。这个女子,虽然性子诡秘,可身子是真的销魂,只得到过一次,就已经开始让他念念不忘。

他猛地在捶打着桌子,茶壶茶杯出脆弱的响声,在静谧的屋内意外的震荡得耳膜懵。

范嫂主内,还有另外一位陪嫁来的安嫂子主外。

杜青墨咬着唇瓣道:“婆婆也……也想要我死么?”

泪,无声的流下。

她赤着脚去掀开帘子,呼出的热气在琉璃窗面上熏出暖乎乎的一团气,推开窗,无数的晶莹冲入了眼帘,让人心花怒放。

屋檐下、树枝间,花叶中都缀着厚厚的一层白色,偶尔还可以看到幽静处悬挂了一两根冰凌,映出雪下五彩斑斓的鲜活。越看越欣喜,杜青墨随意抓起一件斗篷披上,趿着鞋子出了房门,不时在长廊的石凳上摸一把雪,又从花叶上掰出冰片,最后从昨夜才盛开的梅树下拐了一根冰凌,见着周围无人就偷偷的塞在舌尖下含着,冻得打了个激灵,剩余的那一点瞌睡也都醒了。

正自顾自的玩着,旁边的房门打开了,萧无慎穿得一身雪白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杜青墨就点了点头,足下亲点跃上了屋檐。

杜青墨愣愣的看着他:“你要走了?”

萧无慎回过头来,神色冰冷,浑身僵硬,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眼中根本就没有她,“我出去走走。”

杜青墨觉得奇怪,上前一步:“要过年了,你……”是回老家还是去寻其他的好友。话到了嘴边,她又问不出口。萧无慎翕然一身,无时无刻不在对世人说,他是孤独的人,是漂浮在世间的游魂,是没有家也没有心的人。

杜青墨垂下头,沉凝一会儿才道:“如果你不嫌弃,不如今年在我家过年。你与我爹爹是同僚,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被人知晓了也不会说什么闲话。”

萧无慎呵了一声,说不出的冷意。不止他的声音,就连他的人,现在浑身上下也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

他根本不需要人的同情。

“我失礼了。”杜青墨弯身福了一福。他无声的拒绝她,她也不想让他误解。她并不是随意对人表示善意的人,她只是在面对萧无慎的时候,不自觉的有点物伤其类。

这辈子,她有了父母,如果可以,她以后也许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萧无慎不同,他是一个拒绝再一次拥有一个家的人,他不需要任何人对他表达爱慕,他或许也不会再有妻子和儿女。

他依然活在了上辈子,活在了那一具冰冷的棺材里。

无数的雪花漂浮在他们的头顶,似乎要用自己的纯白掩盖他们身上沾染的血腥和绝望。

杜青墨觉得冷,模糊的听到萧无慎说:“陪我去个地方。”腰肢一紧,对方已经不给她回答直接抱着她飞向了远方。

冰冷的风带着刀锋的利挂在人的脸颊上生疼,他飞奔的度太快,两人的长扬在半空中纠在一处,她的身子被他强制的压在了怀里,除了自己的斗篷,他也把自己的那件包在了她的身子上,把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头。两个人靠得太近,她都可以从风声中分辨出他的呼吸,悠长而冷冽,好像他的体内都结着冰。

萧无慎抱着她越走越偏僻,几次路过马车夫他都不停顿,只是抱着她,好像她是世间唯一一个最靠近他的人,他能够抓得住的人。

城外三十里地,一处小小的庄园后院中,一棵树,两座坟。

雪和灰尘将墓碑上的字体给掩盖了部分,依稀的辨别出是位亡妇之墓。

杜青墨瞪大了眼,木然的站在墓前。

萧无慎从腰间摸出一壶酒从墓碑的头顶淋盖了下去,将雪下那几个大字给湿透了,他低声道:“溪儿,我又来看你了。”

杜青墨忍不住倒退一步,望向一身素白衣裳的男子,沉默了下来。

这么一个清冷的早晨,她站在一个男子的身后,看着他一个人喝闷酒,一个人自说自话,一个人哀而不伤,一个人……挖出自己心底最深的血口,抠出里面腐烂的血肉,他的脸色比雪还要白,坐在地上,除了那一头黑,整个人几乎都要融入了周围的素色中。

他说:“这次我没有带香烛,也没有买纸钱,你在世间潇洒惯了,在地府也别等着我给你烧了,要么自己去打家劫舍,要么就……赶紧投胎,别等我了。

你等了我半辈子,我以为可以去见你了,结果又活了过来,再等下去我怕你会脾气。

平白得来的一生,我想慢慢悠悠的走,随意的到处看看以前没看过的风景,去找那些狐朋狗友多喝几壶酒,多吃几碗肉,然后……”

他停了下来,渀佛在思索,又渀佛是在挣扎,指尖抓着那壶被冻伤了的烈酒晃一下,又一下,摇摆不定。

他突然站起来,指了指旁边另外一个小坟堆:“这是我的女儿萧薇,夭折的时候刚刚满了两岁。”

杜青墨无言的拉下身上包着的斗篷,盖在了那小小的墓碑上。蹲下身子,拂开墓碑上的雪和泥,想象着小女童活泼可爱的样子,眨了眨眼,轻声道:“小薇,你在地下帮我找个人,是个小弟弟,才五个月大,不爱哭不爱闹,是个很乖的孩子。你找到他,帮我抱抱他,说他的娘亲很想他,很爱他,他永远都是娘亲的心肝宝贝……娘亲,这辈子舍不得让他来受苦……”

她哽咽着,低泣着,很想很想说,孩子,松开娘亲的手,去别人的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