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众人摇摇欲坠。

“他来,我自然就要跟着走。说到底,我已经是苍家的媳妇,不回苍家还能够去哪里。”杜青墨抹掉笔尖多余的颜色,说得无奈,可萧无慎却听明白了里面另外一层意思。

是哭,其实是在笑。

杜青墨看着自己的腹部,温柔的自言自语:“我的儿子,应该是会怎样的性情呢?乖巧懂事还是骄横调皮?是爱学君子之道,还是爱舞刀弄枪?他肯不肯老老实实的去书院读书,一天到晚的挑剔先生们严厉?会不会与同窗们打闹,然后跑来我的面前恶人先告状的装可怜?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会不会与他的爹爹一样,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红颜知己而要置自己的妻於死地?”

苍嶙山本来还觉得莫名其妙,被安嫂子这么一闹,突地醒悟过来。杜家,暂时还不能得罪。

“姑娘!”范嫂瞪大了眼,“你在说什么?你……今早你与姑爷到底说了什么,他为何要那般对你?你们……”

现在,这位老夫人就端坐在主位上,她的身后挂着一副金光闪耀的金凤朝阳的古画。古板而严厉的神色,在那暗红锦绣的衣裳衬托下越显得阴沉。

可是这些痕迹……

可惜的是,她活了。她活得比死了还痛苦。她无时无刻不想着立即杀了他们,把他们抽皮扒筋,让他们给自己的儿子陪葬。

桑依依被两个轿夫从苍家后门抬进来的时候,杜青墨就忍不住的抖。她这样子,看在苍嶙山的眼中觉得格外的解气。

“你在哭?”

杜青墨坐在上,她的旁边是穿着大红喜服的苍嶙山。对于他而言,这才是他真真正正的新婚之夜,是喜事临门,他已经委屈了桑依依,不愿意再在这种小事上让她伤心。

杜青墨自始至终都低垂着头,飘飘浮浮的烛光在她身后摇曳着。听了这话,她本能的把巾帕扭得更紧了,低声道:“夫君的大喜之日,我怎么会哭。”

苍嶙山恶毒的挑衅她:“那你干什么低着头?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放心好了,你的容貌再不及依依一分,你也是苍家的媳妇。等下,你还要喝新人的茶。”说到茶的时候,他的音调刻意重了几分,多了威胁的味道。

杜青墨垂着头,点了点。

苍嶙山越厌恶:“你自己说要娶她进门,这会子装什么可怜。给我抬起头来。”

杜青墨依然不动,那不停扭动的帕子几乎都要被她扯烂了。苍嶙山莫名的冒出了火,面对自己这位正妻的时候,他总是有无数的怒气,似乎对方总是在无意中挑起他最坚韧的那根神经,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所有人的惊惧,一把捏住她的下颌,狠狠的把她的脸庞给掰过来。

红得如宝石般水润的眼眸,小巧的鼻子,抿成了一条直线的唇瓣诉说着无限的委屈和痛苦,因为被逼得扬起头,那脆弱的颈脖似乎随时要断了,白的青。

苍嶙山心中一动,咋看之下只觉得自己渀佛揪住了一个红彤彤眼睛的小兔子,那尾指上温润而暖和的触感让他心里痒痒的,好像真的有毛绒绒的细在撩动着。他半靠过去,想要看清楚她眼中真正的情绪。

院子外,大红灯笼一晃,身着红缎凤袍的桑依依盖着盖头,被人搀扶了进来。

杜青墨状是痛不可抑的闭上眼,一滴热泪坠在他的手心里,滚烫着燃烧成了灰烬。

婆子扶着桑依依对着正妻磕了三个头,自始至终杜青墨没有说一句话,她甚至于看都没有看向场中喜气洋洋的两个人,沉默着、隐忍着喝了茶,再让人送着桑依依入了新房。

苍嶙山同时准备迈出去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那无力靠向椅背的杜青墨一眼,转身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范嫂子和喜婆同时从新房走了出来,一路上的红灯笼还没绕到大厅就被强行熄灭了。

安嫂子叉着腰,跟在身后对着那新房的长廊上呸了一口。

苍家的偏院,一半红彤彤,一半白惨惨。

安嫂子还不解气,等众人一起回了阁楼,下令让丫鬟们把一切大红喜事的东西都收纳到了一处,能够烧的都烧了,不能烧的都放在一处锁了。

“一个不要脸的小妾,也配穿红。不懂礼数,没有教养,到底是花街里面出来的浪蹄子,迟早不得好死。”骂骂咧咧了好久,才被范嫂子给拉扯了进去。

“少夫人你也忍得下,姑爷这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你耳光。”

杜青墨自己摘下了耳环,随意的放在妆台上,方才的压抑和苦楚像是过眼云烟,转瞬就寻不到一点痕迹。

“忍不下也要忍。才一个妾室你们就气成这样,再多几个你们不气得团团转了。”

这下不止两位媳妇子,就连紫丹紫茶都惊慌了起来:“还来几位!”

“少夫人,”范嫂子上前一步,“你何必委屈自己?当初苍家求亲之时就答应了老爷,绝对不让姑爷纳妾。你这……”

杜青墨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对于我来说,苍嶙山娶十个八个妾室我都无所谓。”

“可你现在无子伴身,要是被那些妾室先生了长子,以后……”

“我就是要让她们生。”

几人脸色一白,杜青墨已经对着铜镜卸下了金钗,淡淡的道:“我是不会蘀苍家生下一子半女。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她不会再让苍嶙山有机会毒死自己的骨肉,更加不会让桑依依有机会伤害她身边任何一个人。

第二日清早杜青墨起得不算早,很是悠闲的洗漱了,换了一件白得如羊奶的儒裙,两臂挂着薄透的昙花披帛,本来还准备在鬓边别一朵小白花,紫丹看着吓了一跳,少夫人这哪里是正装打扮啊,看起来像是穿孝服。赶紧把披帛给换成了蓝底的洒金月季,梳了最端正的高髻,白花被丢到了角落里,在庭院里新摘了一朵芳香四溢的芍药戴着。白底的鞋子看起来白森森的,舀着跟披帛相配的海蓝缎面绣鞋穿了,素雅又贵气。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吃了早饭,这才跟人说:“去,请得二姑娘三姑娘来,我们一起去见老夫人。”

二姑娘和三姑娘是苍家老爷的妾室生的,生了孩子之后就被老夫人给卖了。两个姑娘家对苍嶙山构不成威胁,老夫人也不亲自养,就是丢在小院里,让两个老婆子看顾着。年龄都不大,一个不足十岁,一个才八岁。

上辈子杜青墨就很是照顾她们,这辈子她从娘家回来之后,就重新去见了见。二姑娘泼辣,三姑娘胆怯,不像平常的官家小姐,没得书读,也无人教导。杜青墨知道老夫人的想法,再见之后对她们的怜惜也多了一分。在苍家,苍老夫人就是重男轻女的恶母,只要是女子,都没得好日子过。

因为没管家,两个小姑娘现在的衣裳都是杜青墨私下出银子买的布料,让两位嫂子帮忙做的,她再送了她们一人一套银器头面,只要不出门,勉勉强强能够见一下外人,不会显得出挑,也不至于被人看出被老夫人轻视的痕迹。

二姑娘刚刚进门就左看右看,随后咕哝着:“果然没来。”

杜青墨笑问:“谁没来?”

“当然是那贱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