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言著精神一振道:“这事我们看着办,不一定是没有可能的。”

项少龙心中明白,刚才那轮狂攻,已使自己成了疲兵,无复先前之勇。

五百多名稷下剑手表演开场的“礼剑”仪式,他们的动作划一整齐,漂亮好看。项少龙坐在学宫正广场的上宾席位,右面是吕不韦、田建,左边是田单,善柔则不知钻到哪里去。临淄的达官贵人、公卿大臣全体出席,情况非常隆重。来凑热闹的武士和平民百姓,密密麻麻围在广场四周,少说有三、四千人。礼剑完毕,鼓乐声中,田建意气飞扬的代表齐襄王宣读训勉的话,身为稷下导师的仲孙玄华在十多名导师级剑手簇拥下,落场考较剑手骑射各方面的技艺,闵廷章是导师之一,颇为神气。田单旁边的是解子元,隔着田单向他打个眼色,表示所托之事经已办妥。

凤菲幽幽地白他一眼,怨道:“昨晚为何不来呢?我凤菲难道不堪上将军一顾吗?”

仲孙龙拍心口保证道:“包在我仲孙龙身上,请上将军放心。”

“当!”项少龙施尽浑身解数,横移三尺,又以步法配合,勉强劈中曹秋道搠胸而来的一剑。对方宝剑力道沉重如山,不由被震退半步。

项少龙正容道:“因为我和赵相郭开势成水火,若非有我居中奔走,廉大将军难以安然离赵。所以若任何人收留我,会成为郭开的仇人。”

龙阳君显是清楚韩闯和凤菲间的交易,点头答应,道:“现在你除了要提防田单和吕不韦外,更要小心郭开,他特地把你的‘怪兵器’带来齐国献与襄王作贺礼,好拖齐人下水。弄得襄王进退维谷,接礼则怕开罪嬴政,不接又怕人笑他害怕秦人。”

项少龙暗叫完了,问清楚被押走的人的衣着外貌,肯定是雷允儿等人,道:“那些人是我的朋友,现在只好拿钱为他们赎身,请问仲孙爷的府第在哪里?”

凤菲那对能勾人魂魄的美眸闪烁动人的光采,目光在项少龙脸上留连片刻,香唇轻吐道:“淑贞你也想想看,我要回房休息一会。”

翌晨凤菲召集众歌舞姬和团内像张泉那种管事级人员,当众宣布破格提升项少龙为正管事,负责团内大小事宜。董淑贞和张泉均大为错愕,偏又不敢反对。

项少龙断然摇头道:“不!我不想牵累任何人?她为何要到齐国去?”

观察一会,他知道必须先渡河到大梁,然后再越过大梁另一边的河沟方能奔赴赵境。这样便得先购买足够的粮食带在身边,因际此天寒地冻之时,再不能像以前般可摘取野果充饥。他目前最大的优势,是魏人并不知他到了这里来。所以要越过大梁奔赴赵境,并非不可能办到的事。打定主意,他先把滑雪板、滑雪杖、弩弓等物找一处地点埋下,立了标志记认,才爬上一棵大树,扫掉积雪,在树丫处瑟缩一团,苦候天明的来临。到午夜时分,雨雪纷纷的从天而降,冷得他直抖。饥寒交迫下,他只好咬牙苦忍。自遇袭逃亡,他一直靠坚强的意志屡次从敌人的罗网中脱身。但现在没有了敌人步步进逼的威胁,反而胡思乱想起来。例如荆年派出的人,是否能通知滕翼等有关他的消息?又假如远在咸阳的爱妻美婢们,知道他的情况,会有什么反应?种种忧虑,似如千斤重担般紧压着他的心头,令他完全没法放松下来。**的痛苦,实远及不上心灵的负担。

项少龙想起《墨氏补遗》上所说的“围城之道,围其四面,须开一角,以示生路,引敌突围”之语,但显然并不适用于屯留城。因为有李牧在侧,他根本没有资格把城困死。

图先叹道:“凤菲乃三大名姬之,很得各国权贵敬重,听说是宋国的公主,不知为何会沦落风尘,照说该没有多少人能唆使得动她,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少龙还是小心点好。现在东方六国,最想杀的人是少龙你。”

小盘答道:“赵人是庞暖和司马尚,楚人是武瞻,魏人是新崛起的大将盛年,燕将韩将分别是徐夷则和韩闯。”

小盘叹道:“寡人虽是千万个不情愿,只好如太传所愿,不过一旦有事起来,太傅定要回来助我。”

项少龙醒觉过来,知道早过了与邱日升约好的午时。这回廷议出奇地精采,亦出奇地冗长,足有五个时辰,亦即十个小时。

经过琴府,忍不住又溜进去找她,岂知琴清正在指示下人收拾行囊,见他来到,拉他往一旁含泪道:“我正要使人找你,华阳夫人病倒,我要立刻赶往巴蜀,唉!”

国兴心叫“完了”时,纪嫣然弹立而起,枪收背后,含笑而立,那种由极动转作极静的对比,配合上她一贯娇慵俏逸的从容风姿,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国兴落地后跄踉再退三步,横剑胸前,胸口急剧起伏,讶然望着美丽诱人的对手。

这句话明显是针对众人而来,各人无不色变。看来嫪毐的人要比吕不韦的人更有所恃,嚣张得教人难以相信。要知项少龙此席他们认识的无一不是当朝红人,昌平君更贵为左相国,比嫪毐高了数级,而他们仍敢出言嘲讽,自是由于有朱姬作他们的大靠山之故。众御卫人人手按剑柄,只等小盘一声令下,立即过去斩人。小盘终亲身体会到嫪党的气焰,龙颜寒若冰雪,两眼厉芒闪烁,看得众人和伍孚心生寒意。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的时刻,李斯含笑站起来,朝韩竭、国兴那席走过去。全场静下来,观望双方形势的展。不但国兴等不知李斯过来干什么,小盘和项少龙等亦大惑不解。

两兄弟怀疑地瞪着项少龙。

两人愕然望向他。

这么一说,项少龙立知嫪毐不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单美美把和吕不韦相好的事瞒着他。

吕不韦呆了一呆,眼中闪过森寒杀意,冷然道:“丹太子近日颇有去意,不知是否仍在老臣府内。”别过头向跪在路旁的管中邪喝道:“管统领还不为储君去查看一下吗?”

项少龙躺到地席上去,叹道:“真舒服!”

项少龙道:“因为她的确仍恨你,那日我在屏风后偷看你们,已现了这微妙的情况。”

李嫣嫣怒道:“你想死吗?我偏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派你一个意图行刺哀家的罪名,使你祸连亲族。”

坐在另一侧正翻弄几个化妆箱的尤凝之娇笑道:“楚国的男人最爱妆扮,我们以前每天都给大王妆扮哩!”

项少龙见他伤口痊愈了七、八成,心怀大开道:“只要小达退了烧,该很快复原。”

项少龙叹道:“你若要拒绝一件事,自然可找到藉口,以后我若不再理你,嬴大小姐最好莫要怪我无情。”

项少龙搭着他肩头,推着他往王营举步走去道:“当然是政储君。”

昌文君向项少龙笑道:“项大人收到小妹和丹儿的红花吗?”

话犹未已,人声由前院方向传来,其中一个隐隐认得是老朋友韩闯,还有女子的娇笑声,不用说该是白蕾。

给这样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不顾一切地表示以身相许,要说不心动,实在是骗人的事,项少龙大感头痛,暗忖暂时答应她!以后再看着办。轻叹一声道:“真的折煞我项少龙了,暂时照你的话办!不过……”

项少龙大喜,取过竹筒,拔开盖子,把一封帛掏出来,果然是那封冒充春申君写给李园的伪信。众人看过,叹为观止。

回府途中,项少龙又生出来到这时代那种梦境和真实难以分辨的感觉。想起自己由一个潦倒街头的落泊者,变成秦始皇身边的席红人,又与权倾大秦的吕不韦形成分庭抗礼之势,现在还用尽手上筹码,与名震千古的田单展开生死之争,不由百感丛生。命运像一只无形之手,引导他以与史上的事实吻合无间的方式,创造历史。可是史上明明没有他项少龙这号人物,这笔账又该怎么算?他的下场又是如何?他禁不住糊涂起来。

内侍入禀,琴太傅来了,正在外间等候。

朱姬显然为他的闯入乱了方寸,又怕项少龙知道两人的事,气得俏脸煞白,怒喝道:“你进来干什么?”

荆俊等匆匆赶回来,佩服得五体投地道:“三哥料事如神,我们在离营地两里许处,找到马儿吃过的草屑和粪便,跟着痕迹追踪过去,敌人应是朝牧场北的驰马坡去了。”

吕不韦微一错愕,双目射出锐利的神光,凝神看他好一会,才道:“少龙推辞了这仅次于我的职位,是否亦为同样的理由呢?”

项少龙黯然道:“那些是其次了。”

项少龙点头答应,小盘才肯随他离开太后宫。

滕翼最鄙视没骨气的人,冷喝道:“把他绑起来!”

孝成神色数变,沉声道:“大将军还有几天便回来,赵穆若要作反,必须在几天内行事,董将军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项少龙问道:“轩内有什么地方可藏起一迭帛那样大小的东西呢?”

韩闯道:“这个放心,我已在王姊前为你说尽好话,但你却要小心郭开这小人,他正散播摇言,说你因和王姊有染,借她关系登上城守之位。嘿!这卑鄙小人自忖成了孝成王的情夫,横行无忌,我最看不过眼。”

项少龙求救的望向邹衍,大哲学家报以无奈的苦笑。

项少龙放下心来,原来田单看上自己这点长处,暗叫厉害。他项少龙最大的长处,就是把特种部队那一套,搬到战国的时代来,而这长处一下给田单抓个正着。

田单冷笑道:“项少龙若是如此容易被杀死,他早死过无数次,秦人亦曾对他动暗袭,只闹个灰头土脸,还赔上几个人。现在乌家在秦声势日盛,正是拜项少龙所赐,连秦**方里敌视吕不韦的人,亦对此子另眼相看,希望把他争取过去。”

项少龙心内暗自感叹,这次想不再与赵雅纠缠不清怕都不行,赵穆在邯郸广布线眼,若知他从没有找过赵雅,必会心中起疑。同时另有隐忧,若赵雅把他上次离邯郸前曾将与赵穆联络的楚使抓起来一事泄漏出来,辗转入到赵穆之耳,以他的精明厉害,必可从中看出自己很有问题。又想起郭开,他曾说过找自己去逛官妓院,但却一直没有实践诺言,可能正因李园成为新贵,所以孝成王态度再改,郭开是趋炎附势之徒,对他自是避之则吉。忽然间,他感到在邯郸优势尽失,变成四面受敌,孤立无援的人。

项少龙苦笑摇头,一会怔,收拾情怀,回家去也。想到明天的论剑大会,又振奋起来。前路仍是茫不可测,但他却有信心去解决一切。他虽知道这时代一些人的命运,但对自己的将来,则是一无所知。无论如何,在古战国的大时代里,生命实比二十一世纪的他所能经验的多姿多采得多。

项少龙包扎好肩头的伤口,索性不穿上衣,只在外面披着一件长褂,在斋的长几上练字。来到这时代,先要克服的是语言、口音和说话方式、习惯、用字等问题,不知是不是他特别有天份,又或是别无选择,半年多他便可应付过来。不过写字嘛?到几年后的今天他的字仍不可见人,这种介乎篆棣之间的古文字,确实把他难倒,尤其要在竹简和布帛上写,更是个大问题。幸好练法可以视为乐趣,趁现在没有乌廷芳等缠他,正好偷闲练习。

赵穆本是来寻他去敷衍对他项少龙有意的龙阳君,免致惹得这魏国的权贵人物不满,闻言无奈陪他站起来道:“记得今晚郭纵的宴会,黄昏前务要赶回来。”

宴会在侯府广阔的大厅举行,筵开四十多席,采“双席制”,摆满整个厅堂。项少龙对这时代宴会的礼仪已有相当的认识,大出意料之外,想不到今晚的宴会隆重至此。

“轰!”

整座冢庙晃动一下,不过大铁门仍是纹风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