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廷威脸色数变,最后狠狠瞪项少龙一眼,愤然去了,厅内一片难堪的沉默。乌应节和乌应恩两人眉头深锁,虽没有说话,但显然不大同意乌应元否决乌廷威的提议。项少龙大感心烦,他最大的支持力量来自乌家,若根基动摇,他再没有本钱。以他的性格,若不是有小盘这心事未了,定会自动接受离开秦国的提议,现在当然不可以这么做。

命运一直在眷顾着他,由初抵邯郸与连晋的斗争、出使大梁盗鲁公秘录而回、助乌家和朱姬小盘逃往咸阳、以至乎活擒赵穆,幸运一直在他那一方,使他有着即使遭遇任何危险均可顺利应付的错觉。五女之死,却粉碎他的美梦。此回他们输的不是策略,而是命运。

琴清呆了一呆,俏脸掠过一丝不悦,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

项少龙皱眉道:“为何尚未有我出现的消息传来?”

晶王后给他吻得浑体软,喘着气道:“再等几年,赵国怕要在这蠢人的手中亡掉。”

赵雅道:“我也有话想和你说,刚才王兄找我进宫,问我可否完全信任你。我答他道,董匡怎也比郭开可信!”

项少龙见地骇成这样子,心生怜意,亲个嘴儿,笑道:“不用惊惶,只要你言行合一,我怎会不疼爱你。”

项少龙道:“请大哥看着办!过几天风声没有那么紧,把这奸贼人头送返咸阳给吕相,再由他交给姬后。并要他们不可泄出消息,否则谁都知道乐乘是我们杀的。”

荆俊爱屋及乌,忙打圆场道:“胆小的只是我这小鬼!乌大哥神勇无匹,怕过谁来。”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哄笑起来。

项少龙故意道:“让我立即赶回楚国,向君上痛陈利害,好教他妥为预防。”

项少龙嬉皮笑脸道:“不若打我两拳!”

项少龙想起**,大感惭愧道:“二哥教训得好!”

纪嫣然用力搂紧他,睁开美眸,内中藏着狂风暴雨后的满足和甜蜜,轻声说道:“想不到男女间竟有这么动人的滋味,嫣然似感到以前是白活了。”

赵穆赞叹道:“有你这种人才助我,何愁大业不成,不过他们两人身旁猛将如云,恐怕很难下手。”

项少龙大觉有趣,笑着道:“改革牵涉到体面和社会风气的变化,阻力当然不小。”

环佩声响,一位体态绰约、罗衣长褂的俏佳人,牵着冠华衣、年约十岁的小孩盈盈走了进来。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我想使你成为统一六国的秦始皇!”

荆俊答应一声,雀跃而去。

项少龙心中大恨,郭纵似乎没有一句话不为他着想,其实一直在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原因自是因他项少龙与乌家的关系。几句话立即弄到他十分难堪,现在即使他肯交出巨子令,仍要开罪赵穆,因为他把拥有巨子令一事瞒着这奸鬼;但假若他不让郭纵做“和事佬”,郭纵将有对付他的借口。

项少龙心中一甜说道:“有朝一日逃出邯郸,我们立即学他们般举行婚礼好吗?”

纪嫣然拔出腰间佩剑,娇笑道:“项少龙!我是奉大王之命来把你杀死的,应战!”

穿过一条修竹曲径又途经两座避雨小亭,车队在一幢林中楼舍前的空地停下,那里早泊了三辆马车,显然访客不止是他们几个。

每一种学说,代表某一种政治思想。对项少龙来说,墨翟的思想比较合他的脾胃,不过当然不是全盘接受。

次日大队起程,平原夫人按兵不动,不肯随队出。项少龙心中暗笑,带赵大三人和十多个特别骁勇善战的精兵,径自往见平原夫人。到达帐外,项少龙教手下守在外面,独自进去见平原夫人。

项少龙凑近她的俏脸,几乎吻着她的香唇道:“桂花怎及夫人香呢?”

田贞微感愕然,仍依言放下夜壶。

乌廷芳欣然投入他怀里,仰起可爱的小嘴道:“少龙!亲人家好吗?”她初尝滋味,自是乐此不疲。

项少龙离开她的香唇,审视她无力地半睁的秀目,深情地道:“夫人快乐吗?”

项少龙频频摇头道:“这个不行,我绝不会为这么虚无飘渺,永远没有希望达成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唉!信我!墨家的理想根本不会成功,平均财富后,反会培养出很多懒人来,只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项少龙一只大手探进她衣襟里,问道:“那土霸焦毒有没有……嘿……什么你?”

众人均愕然望他,不知他究竟有何脱身妙法。

黄昏时分,天上的云霭缓缓下降,地下的水气则往上腾升,两下相遇,在大地积成凝聚的春雾,一片氤氲朦胧。小丘西南三里许外一处高地,不时传来马嘶人声,显见对方失去耐性,误以为他们早一步回牧场去。敌我双方直到此刻,不但仍未交手,甚至没有看过对方的影子。可是其中却牵涉到智慧、训练、耐性、体力各方面的剧烈争持。一下差错,项少龙等在敌强我弱的情势下,必是饮恨当场的结局。

此时趁夜色和迷雾,在摸清近处没有侦察的敌人,荆俊等把秘密扎好的三条木筏,先放进水里以绳子系在岸旁,藏在水草之内,回到项少龙、滕翼和纪嫣然处,道:“现在该怎办呢?”

项少龙回复军人的冷静和沉稳,道:“须看敌人的动静,若我估计不错,留守后方的敌人该到这里搜索一下,求证我们有否躲起来,也好向把守前方的自己人交待,那将是我们动攻势的时刻。”

滕翼点头道:“这一着非常高明,敌人遇袭,会退守后方,一面全力截断我们的后路,同时以烟火通知前方的人,好能前后困死我们,那将是我们乘筏子迅逃离这里的良辰吉时。”

纪嫣然读叹道:“我想孙武复生,也不想出更好的妙计来。”

项少龙心中涌起强大的信心和斗志,一声令下,荆俊和十八铁卫立时三、四人一组不等,分别潜往攻守均有利的战略位置,把营地旁一带的小河山野,全置入箭程之内。他们这批人人数虽少,但无不精擅山野夜战之术,杀伤力不可小觑。项少龙、滕翼和纪嫣然三人留守山丘,躲在一堆乱石之后,养精蓄锐,守候敌人的大驾。

新月缓缓升离地平,夜空星光灿烂,雾气渐退,敌人终于出现。他们分作十多组,沿河缓缓朝营地推进。河的对岸也有三组人,人数估计在十七、八个间,先进入伏在对岸的荆俊和三名荆族猎手的射程里。项少龙等亦觉有十多人正向他们藏身的小丘迫来,气氛紧张得若绷紧的弓弦。他们屏息静气,耐心等待。藏在河旁密林内的战马,在一名己方战士的蓄意安排下,出一声惊碎宁静的嘶叫。敌人的移动由缓转,往马嘶声出处迫去。连串惨叫响起,不用说是碰着荆俊等布下可使猛兽伤死装有尖刺的绊索上。

项少龙等知是时候,先射出十多团渗了脂油、烈火熊熊的大布球,落往敌人四周,然后箭矢齐。在昏暗的火光里,敌人猝不及防下乱作一团,惨叫和跌倒的声音不住响起,狼狈之极。最厉害的是滕翼,总是箭无虚,只要敌人露出身形,他的箭像有眼睛般寻上对方的身体,贯甲而入。由于他们藏身处散布整个河岸区,箭矢似从任何方向传来,敌人根本不知该躲往何方。

不片晌,对方最少有十多人中箭倒地,哨声急鸣,仓皇撤走。烟火冲天而起,爆出一朵朵的银白光芒。

项少龙领头冲下丘坡,衔着敌人尾巴追杀一阵子,再干掉对方七、八人,返林内取回马匹,押着乌杰,施施然登上三条木筏,放流而去。终于出了一口积压心中的恶气。

乌家牧场主宅的大堂内,乌廷威若斗败的公鸡般,与乌杰分别跪在气得脸色青的乌应元座前。项少龙、滕翼、荆俊、乌果、蒲布、刘巢和陶方等分立两旁,冷然看着两个乌家叛徒。

乌廷威仍在强撑道:“孩儿只是为家族着想,凭我们怎斗得过右相国。”

乌应元怒道:“想不到我乌应元精明一世,竟生了这么个蠢不可耐的逆子,这一次若吕不韦得手杀了少龙,先要杀的正是你这蠢人,如此才不虞奸谋败露。告诉我!吕府的人有没有约你事后到某处见面?”

乌廷威愕在当场,显然确有其事。他虽非甚有才智的人,但杀人灭口这种简单的道理,仍能明白。另一边的乌杰想起家法的严酷,全身抖震。

乌应元叹道:“我乌应元言出必行,你不但违背我的命令,实在连禽兽也比不上,人来!立即把两人以家法处死。”

现在轮到乌廷威崩溃下来,剧震道:“孩儿知错,爹……”

四名家将扑到两人身旁,把他们强扯起来。

项少龙出言道:“岳丈请听小婿一言,不若把他们送往塞外,让他们助大哥开恳,好将功赎罪。”

乌应元颓然道:“少龙的心意,我当然明白。可是际此家族存亡的时刻,若我因他是亲儿放过他,那我乌氏族规,势将荡然无存,人人不服,其他族长,更会怪我心存私念。我乌应元有三个儿子,便当只生了两个。来!给我把他押到家祠去,请来所有族内尊长,我要教所有人知道,若背叛家族,这将是唯一的下场。”

乌廷威终于知道老爹不是吓唬他,立时瘫软如泥,痛哭求情,项少龙还想说话。

乌应元冷然道:“我意已决,谁都不能改变,若牺牲一个儿子,可换来所有人的警惕,我乌应元绝不犹豫。”

在众人瞠目结舌下,乌廷威和乌杰被押出去。

乌应元说得不错,他坚持处死乌廷威一着确收到震慑人心之效,族内再没有人敢反对他与吕不韦周旋到底的心意。而这么巧妙的计谋仍害不死项少龙,亦使他们对项少龙生出信心。他们乌家在咸阳的形势,再不像初抵达时处处遭人冷眼。由于项少龙与军方的关系大幅改善,和吕不韦的头号心腹蒙骜又亲若兄弟,他们的处境反比之以前任何时期更优越。

不过乌廷威之死,却带来令人心烦的余波。亲母乌夫人和乌廷芳先后病倒,反是乌应元出奇地坚强,如旧处理族内大小事务,又召回在外地做生意的两个儿子,派他们到北疆开辟牧场,把势力往接近塞外的地方扩展开去。这是庄襄王早批准的事,吕不韦都阻挠不了。项少龙等则专心训练家兵,过了两个月风平浪静的日子,陶方由咸阳带来最新的消息。聆听汇报的除乌应元、项少龙、滕翼、荆俊外,乌应元的两位亲弟乌应节和乌应恩均有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