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兰是夏江事件后的次年,才因为丈夫工作变动的原因调到鄂北省的,到了这里后,又耽搁了一段时间才正式安排工作。“支左”到歌舞剧团后不久,人头还没认清楚,干部下乡运动就开始了,牛凤是第一批下放干部,因此以前只闻其名未识其人。她与牛凤要说真正认识和熟悉,实际上就是最近几天的事儿。听来外调的人说要找牛凤,闻兰安排人去通知后,就与俩外调干部闲扯起来。

王组长不知道秋主任急于破案的迫切心情,当然按部就班慢腾腾一切求稳,恰巧头天金光路黑集市生的知青与乡民斗殴流血大案,调查案件起因、布置抓捕案犯、慰问知青等忙得他一夜未阖眼,如果不是后来陈副主任主动跳出来接过了烫手的山芋让他松了口气,他还真没心情、没余力亲自处理所谓的奸污女知青案,所以直到秋主任走后的第三天上午,他才开始率队下乡。

孙干事作为当事人,先简单汇报了昨日案现场的经过;然后城关派出所所长介绍了事情截止会议开始时的破案进展。

“俺杀人了,俺杀人了!。。。”刚才还骁勇无比的陈三娃,此刻看着浑身血淋淋的“猴子”,木然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傻傻地念叨着,直到孙干事用脚尖使劲踹着他的屁股,他这才有所醒悟,弹簧式地蹦起来,双手托起“猴子”跟上孙干事向县医院飞跑而去。

面对诸人说话时,章秀才“老人家”三个字说得感情饱满、声音宏亮,但是镜片后面冷漠的眼神,传达出他此刻心中的不快,对老马说完那句后他没再开腔。

原来这县看守所正在这范城县北边的山半腰处,到北山看守所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可走,就是穿过眼下这金光路,再北行上山的这条盘山公路。按光光的经验判断,押送犯人一般是白天,盘山公路夜间到看守所尽管距离不太远,但山路难行,所以很少晚上上路。城管所只有一辆边三轮,业务繁忙的时候,押送不太重要的犯人,一般步行或者在镇上找些顺道的牛车之类的,但比较重要的人犯,通常是使用边三轮。边三轮只能坐三个人,犯人占一个车位,那么押送的民警应该最多两个。

“猴子”摊出一个巴掌,嘿嘿笑着说:“师兄,进所里买了两盒‘飞马’,你先报销吧。”又将那盒“经济”烟在胡勇鼻子下晃晃说:“这还是师弟我自己掏钱买的,就不算在内了。”

秋鲁没有再与闻兰的眸光接触,转身先到了她的房间,在床边的一张单人小沙坐下,将床沿留给了闻兰,自己则仰靠着闭上双眼,似在凝思也似在乘机打盹。

烟缸中的烟蒂已经堆成小山,秋鲁忍了几次,到底没能压抑住渴求了解最高层确切意图的,侧过脸艰难地开了口。

“嘘。。。”

“叔叔,我真有重要事儿要当面与秋主任谈。”

他在端详对联的当儿,小罗已经推开办公室外边的一道门,出来恭谨地迎侯他进去。

又咬了一口实在难吃的菜饼子,周宇心里道:肇辄这孩子还真是可怜,老肇惹的债,居然让他小小年纪的人扛下了,还不得不自己动手解决肚子的问题。苦笑着,他祈愿着脚踏两只船的老肇,此次能够顺利渡过难关。

“秋。。。”女孩子惊愕地大张嘴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生什么事儿了吗?”秋鲁脸色白地问道

“那你们现在手里的枪械哪里来的?”

“孙主任,这是哪儿跟哪儿呀,能扯到一堆吗?”

继母闻兰两根白嫩细腻的手指,无意思的搓捏着他白衬衣的袖口,呆呆地对着他了一句感叹。

“香肥皂有吗?”

吕继红喃喃的自言自语声音被肇辄、蓝蓝和6一凡等听到了。肇辄不敢吱声;6一凡却似得到什么启迪似的镜片后眼光闪闪,心思琢磨不透,蓝蓝却捂着嘴轻声傻笑起来。

吕继红刚进南屋,一身整洁军装的樊二柱尾随着她身后进了屋。吕继红看到尾随着她身后进屋的樊二柱,心里有些不太高兴。她这屋里,除了辄辄一个男人外,即使男知青也没谁敢不请自入。何况她现在心情又特别差呢!

“你们全家是我周宇的救命恩人!”

他停下寻找笔记簿工作沉思了半晌,决定还是先观察村庄一下,搞清周围的情况再说。

嘿!“五七干校”等于变相失业?知识青年、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等于变相劳改?这是反动分子写的啊!

周宇有些震惊的样子,讶异地问爸爸:“老肇,你是说我们护航的飞机上,是那个犹太人总统国家安全助理?”

学雷锋做好人好事,这不仅是时代的教育,也是他肇家的传统。

跑大队的过程她已弄清楚,是樊二狗的老婆先拿自己开玩笑,然后才引了整件争吵斗殴的事情。6一凡算是为自己出头而冤枉受伤,为此她吕继红就更不能不管。

“红红姐,樊老旦家今天啥事儿这么喜庆啊?”

“红。。。红红,说吧。”

“嗯!还下去一点。不准停。”

“我是坏份子吗?”

肇飞没有回答。

“脱了帽的右派还站在右边,终究也成不了左派革命者。”

樊村前后安置了六个知青,四眼狗6一凡是其中之一。

小罗看了看秋鲁手指敲点之处,是出席当天会议的派出所当事民警孙干事,点头转身离去了。

“老李,你对这事怎么看?”

“秋主任,前天我有事未参加会议,具体情况不太了解。但既然大家都认为是个偶然事件,也许真是偶然吧?”

政宣组李进组长戴黑框眼镜,头梳理得很整齐,衣服干干净净整洁笔挺,保留着这时代不多的文人形象。见秋鲁直接话征求他的意见,他很慎重地斟酌着词汇,出言谨慎地回答道。

“老李,你真这么看?”

见秋鲁逼视着自己,目光有些闪烁的李进反问道:“秋主任难道有什么不同想法?”

“我有什么想法?你是常委,当时有事没能参加会议,会后总看过会议记录吧?就算会议记录也来不及看,各种流言蜚语、小道消息,你这两天内也总该有所耳闻吧?村民伤人也许是偶然,但参与黑市交易的那么多的村民,到集市时都带着可以伤人的各种器具,有人一声令下就集体行动也是偶然吗?”

秋鲁目光犀利地一下就抓住了事件的本质。

“秋主任,我也的确听到过一些传言,说这次事件确实是有人预先进行了串联和鼓动,这样看来偶然事件中也许蕴藏着必然。以往类似的冲突,多半是因为知青小偷小摸等偶然的因素引起的,但这次应该是有预谋的行动。无论那个知青小侯是故意挑衅,或是真的是想要检举他们搞投机倒把,总之这类事儿可能早晚都会生。”

秋鲁赞许地点点头。

“确实如此。老李,你分析一下为什么会这样呢?”

“知青和农民之间一直就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并不像大家认为的那样彼此团结和睦,知青也不像上边所想的、所宣传的那样受农民欢迎。部分知青因行为不检点,导致农民对待这整个群体都抱有不好的看法和怨气,加之平日里的小矛盾长期未得到及时解决,所以才会最终酿成大事故。秋主任认为我的分析有些道理吗?”

“不愧是搞政治宣传工作出身的,老李你看问题很准确,抓住了本质。但我想再问你一句,为什么知青满怀热情,按老人家指示到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却不受贫下中农们欢迎与喜爱,甚至可以说厌弃呢?”

“也许是两个群体之间本身文化上、观念上,或许还有劳动能力上的差异导致了这种结果?”

李进按按眼睛框,望着秋鲁犹疑半晌方才语气不太肯定地反问道。

“这些都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秋鲁摇头否定了老李的分析。

“哦,这些都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

“老李,你不是管经济工作的,但我说一组数据你就会明白矛盾产生最深层次的原因。”

秋鲁将所掌握的范城县现有可耕地面积、最近几年土地年总收成、全县人口总数列举了一遍,又对樊城的土地与人口的关系,以及人均粮食占有数量进行了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樊城现有耕地资源与全县人口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在现有生产力水平下,粮食出产每年基本上为一定量,增加了知青这些额外的外来人口,必然减少每个农民的口粮,生存的冲突才是知青与农民矛盾形成最直接、最根本的原因。7788小说网7788xiaoshuo

“这个道理既简单又直白,摆在这里这么明显,为什么大家都没意识到呢?”老李似牙痛地深吸一口凉气,似自问又似问秋鲁。

“不是没有意识到,有些人想到了,但不愿意说出来或者表达不出来;多数人是压根不敢往这方面去想,因为那样似乎就会往上山下乡政策的对错这方面去联系。咱们不是外人,你觉得是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