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理解这个名字的涵义,就不得不提一个人,那就是中国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贤相周公。

从那一刻起,皇后明白,赵延昌已经不准备原谅她了。准许她搬离中宫,卸掉管理后宫之责,等于间接废掉了她的皇后之位。

羞愧从心底涌出,俞宛秋陷坐进太师椅里,攥紧光滑的扶手,等着戚长生过来汇报新消息。

皇帝和洪量谈完话,见自己最信任的太监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两人相伴了几十年,他自然了解这姿势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就是对他不满了,要向他谏言,甚至不惜死谏。

“问题是,梁国的西北军过完年就要回西北去了,我们耗得起,他们耗不起啊。”知墨的声音不觉大了起来。

她不是故意要待慢贵客,只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位曾经和将来的死敌,以及现在的盟友。

梁瑾瑜也很苦恼,他不想这样心猿意马,言不及义,可只要是有关那个人的事。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关注。

宫女嬷嬷们不敢应声,俞宛秋直接往里闯,太后在后面喊住道:“吴昭训正在里面侍候他,太子妃还是先回去吧。”

虽然俞宛秋很不想见到那家人,但她怎么想是一回事,司礼监怎么处理又是另一回事。他们敢如此苛待她的亲眷,多半又是太后的授意。太后的娘家人把宫里当成自己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甚至连太后不待见的皇后都是,侄女们几乎在王府长大。为什么轮到她这个孙媳妇,娘家亲眷来了,限定两三个时辰会客,赐一顿饭,然后马上请出去?

“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定我的罪?凭什么带着我的孩子回苏城。回靖兰,甚至去普兰?”

“人家又不会行刺我们。”奇书网﹕qisuu

走到半途,却收到戚长生的传书,说世子妃已经被一个查不出来历的秦公子带走了,而且一路向北,大有把世子妃掳去做人质的嫌疑。他们投鼠忌器,只敢尾随,不敢轻易出手,怕救不出太子妃,反让对方确认了世子妃的身份,让世子妃的处境更危险。

自从他给世子主婚后,太妃就一直不肯搭理他,他早上过去请安都被拒之门外,母子关系降到了冰点。

俞宛秋走后,王爷才笑着表示:“新媳妇,总是有些害羞的。”

当你以为,你对别人的恩情早已厚地高天,简直是再生父母时,别人只轻蔑地讽笑一声,就抹杀了你全部的好。

如果世子能慢慢接受她的“死亡”,慢慢遗忘她,跟太妃和王妃指定的人选成亲,他们也是乐于见到的吧。

周管事眼皮一跳,忙借着找铜角子低头回答:“南府是运河南端的大码头,从上京来南边做生意的、投亲的,都要在这里落脚或中转,每天店里都有不少从上京来的人,就不知大嫂要找的是什么样的?”

到了针线铺后,俞宛秋陪着薛凝碧挑了一会儿,就带着知墨和茗香去了万盛庄典当行。事情果然有些棘手,万盛庄在苏城没有分号,最近的,就只有南府那家了。

再联想到沈涵净姐妹争着入宫的行为,就觉得不可思议,一个跟自己父亲年龄相仿的人,她们就没有心理障碍么?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不用禀报,我来了。”

“净儿”,二太太见女儿越来越咄咄逼人,忙出言制止。

逛庙会的人流中,也基本上是男女参半,只不过男女狭路相逢时,女人会以扇巾掩面,侧身而过,尽量不让对方看清她的面容。男方亦会侧身相让,或低头望着地面,直愣愣地盯着人家女眷看是不礼貌的行为。

在那个世界的最后一天,正是她三十岁的生日。她依然加班到晚上八点,好不容易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却没有如平日一样拖着沉重的双腿下楼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跑到了办公楼的顶层,那里是大老板办公的地方,是她的朝圣之地。

赵佑熙一见老妇人的做派,还有礼数的标准娴熟,就猜是从宫里出来的,何况又是个妇道人家,戒心大减,坐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问:“你家主人是谁?”

老妇人的眼睛向屋里屋外睃了睃,赵佑熙随即挥手让侍卫退下,谢长宁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做了。

老妇人这才伏地道:“奴婢周齐氏,恳请殿下保护我家主子极其族人,如果殿下能答应,殿下想要的东西也一定能得到。我家主人情愿历尽辛苦把宝物带到这儿,本来也是要献给殿下的。”

赵佑熙很爽快地说:“只要他没有害人之心,孤王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付他。”

周齐氏叹息道:“家主人苟全性命于此,不过想用玉玺换得殿下一个承诺,她是个流落无依的女人,怎么敢,又哪里能,害得了殿下。”

赵佑熙本就有几分怀疑,这下更确定对方是个女人,口气便有些不耐烦起来:“你家主人到底是谁?”

周齐氏又向窗外扫了几眼,才低声回答:“我家主人乃是当朝皇后。”

赵佑熙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此位“当朝皇后”并非指自己那位幽居深宫的母亲,而应该是梁孝帝的皇后才对。梁瑾瑜未立后,至于登位七天就被囚禁的梁末帝,似乎没来得及立后。

搞清了神秘人的身份,赵佑熙放下心来,既然是梁孝帝的曹皇后,那玉玺很可能就是真的了,若如此,他不介意给对方一些好处。

其实他自己并不在意什么传国玉玺,但父皇,尤其是赵氏初祖,原该叫梁兴邦的赵兴邦,此位曾曾曾祖父如果地下有灵的话,肯定很希望得到这个,于是开口问:“她希望我承诺她什么?”

周齐氏再次重重磕头:“确保曹氏一族的安全。娘娘并不奢求新朝廷任用他们,在生死一线挣扎过,娘娘已看穿了人世荣华的虚妄,只希望一家人能保得性命,苟安于乡野,不至饥饿冻馁足矣。”

赵佑熙提出质疑:“曹皇后之父曹忱乃是梁帝太师,定远大将军,皇后之弟曹钺则是禁军统领,一门眷属均在上京。你家主人不拿着玉玺跟梁瑾瑜谈交易,怎么跑到樊都找本太子来了?”

周齐氏叉手敛衽道:“娘娘说,无论陈靖都不过是乌合之众,顶多蹦达几天,成不了大气候,这天下终归是赵氏的,是以,惟有求殿下方是长久之计。”

赵佑熙并未沾沾自喜,反而更加警惕,凝目追问她:“即便如此,现在占据京城的是靖帝梁瑾瑜,曹氏一门仍在他手里。你家主人千里投奔樊都,就算本太子肯帮忙,这远水如何救得了近火?”

周齐氏回道:“并未,在靖军围城之前,曹家眷属就已迁去别庄。”

赵佑熙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曹忱是军中统帅,前方鏖战方酣,统帅家眷举家迁离,这传出去不动摇了军心?梁帝也没意见?”

周齐氏到此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索性实言相告:“是分批走的。先是老太太有病,要去别庄休养,几位夫人小姐跟去照顾,然后又以别的借口,一次走几个,家中奴仆大部分留宅未动,外面看不出什么异样。”怕赵佑熙不信,又解释道:“那时皇上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朝中事情又多,常常通宵达旦地议事,身边的人都被皇后娘娘打点过,没人敢多口,所以根本不知道。”

赵佑熙不解地问:“你家娘娘既能预料今日之结局,想办法让娘家人去外地避难,怎么不劝着梁孝帝带上她一起走呢?”

周齐氏摇着头说:“娘娘自然劝过,很多大臣上折子苦劝,可也得皇上肯那,他自己不走,谁都没法。皇上说,他不做末帝,不做降帝,更不做逃帝,所以后面这几个月,都在有意地损害身体,比如几日夜不吃不睡,大冷的天在勤政殿冻一晚上……”周齐氏边说边掏出手绢拭泪,呜咽道:“皇上等于是自杀的。”

赵佑熙心里也觉得悲凉,同时亦纳罕,当日在临济寺遇刺时瑟瑟缩缩躲在佛龛里,甚至吓得尿了裤子的人,没想到在亡国之际,倒表现出了几分骨气。

对有骨气的人,他一向是敬重的,即使曹皇后手里没玉玺,他也不介意给这位梁帝遗孀保护,当下便承诺道:“你家娘娘所请孤都可以办到,如果她觉得老家不安全,孤王可以派人把她和她的家人一起送到她指定的地方。还有叫她放心,孤王向来言出必行,绝不会有先假意应允,得到玉玺后又加害的情况生。”

周齐氏顿道:“多谢殿下慷慨相助。娘娘之所以千里跋涉至此,正因为相信殿下的人品。要不然,只要她肯拿出玉玺交换,相信靖帝也会如其所请。但靖帝为人阴险狡猾,毫无忠诚节义可言,娘娘说,情愿把玉玺砸了,也决不交给他,玉玺乃天下至宝,不能落到那种人手里。”

赵佑熙莞尔,对梁孝帝和梁瑾瑜之间的恩怨纠葛,他有什么不清楚的?

当日梁孝帝派来抓捕他的秘密特使,就是梁瑾瑜,后来更是把梁瑾瑜安置进枢密院,打算培养成席心腹大臣。如此宠信倚重,却换来了最致命的背叛,梁孝帝与其说是自杀,不如说是被梁瑾瑜逼死的。

也难怪曹皇后对梁瑾瑜的评价那么差了,灭国杀夫之仇,怎能不切齿痛恨。她自己无力报仇,便一再奉承赵氏才是天命之主,巴不得赵国早日灭掉靖国,好替她出气。

当日下午,拿着玉玺回宫的赵佑熙向妻子感叹此事时,俞宛秋道:“负人者,人恒负之,这世间的因果轮回,从来如是。殿下你说,梁孝帝对梁瑾瑜,与梁瑾瑜对我表哥何绍文,哪个更为宠任?”

赵佑熙想了想说:“梁瑾瑜对何绍文更器重一些,要不然,也不会那么仓促地推行新政了。”

俞宛秋摊手道:“可不正是?这报应来得真快,他当日是怎么对梁孝帝的,何绍文就怎么对他。”

甚至连叛逃路线都一样,何绍文也是连招呼都不打,悄悄私逃出京,转而投奔敌方阵营。俞宛秋都不敢想象,作为军中参事的何绍文,有朝一日领着赵军围困上京时,梁瑾瑜是什么心情。到了那一天,他会有些悔悟么?

肯定不会梁瑾瑜的道德观自成一派,不受世间法则约束,那样的人,从来只认胜败,不择手段,故而胜也坦然,败也坦然;生也坦然,死也坦然,倒真有乱世枭雄的宏大气魄。

耳边忽有人问:“你在想什么?”

俞宛秋忙收摄心神回话:“在想曹娘娘告诉你的绝密消息。”

说到这一点,赵佑熙同样迷惑:“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连这个都肯告诉我。”

俞宛秋笑道:“那是你不懂女人的嫉妒心。”

“嫉妒心啊,你也一样吗?”

“一样”堑金截铁的声音,伴随着狠狠的一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