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他开门见山。

小孩子忘性大,再见面的时候,尧儿还不知道认不认得娘亲,每想到这一点,俞宛秋就神色黯然。人总是容易顾此失彼,当时的军情和天气,尤其是赵延昌亲至军营的举动,都明白地昭示着,送走孩子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一旦送走了,又会忍不住想:若咬牙留下孩子,到现在也没什么事。

如果赵国和靖国联手灭掉了梁国,赵与靖必有一争,赵佑熙与梁瑾瑜不可能共存于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梁瑾瑜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候想别的,敛住心神说:“是啊,听说沈湛去了江南,沈家难道要投靠赵氏?”

同人卷第二百一十八章缺了门牙

赵佑熙想问问当时的详情,外面响起了邱掌正的声音:“太子妃在里面吗?”

“我……”

“好吧”,赵佑熙心里也明白,她现在才怀孕四个月,不可能从现在开始就把她锢在床上。他自己是好动之人,长期卧床,对他而言不啻酷刑,所以不会强迫别人。

他当即回信,让戚长生想办法把信送到世子妃手里,要她晚上在下榻处等着,等他半夜赶到了,马上出手救人。

沈鹤到安南王府的那天。赵延昌确实不在,因为他去了回望谷。

赵佑熙没有吭声。准公公不避嫌,一大早就出现了儿子媳妇的院子里,虽然有些突兀,军营之地,原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但愿父王是真的接受了丫头,在婚礼前的三天,不要再给她制造什么麻烦。他真的不介意丫头能不能独对险境,他的女人,自有他保护,不需要那么能干。至于丫头的人品,自从临江楼舍命一跳,他就不再有任何怀疑。

其实是她故意不让人说的,甚至严禁揽月山庄的人泄露消息,就想看看这姑娘能为自己的丫头屈尊到什么程度。

不过,既然世子忘不了她,还在为她的离去黯然神伤,他们也会努力制造出自己还活着的迹象,以此来安慰世子。

可现在她根本就不露面,而是躲在暗处看他们的反应,事情就棘手了。他们可是正经的生意人,半夜破门杀人的事情还干不来。难道就为了这个,惹上那些江湖人,让他们扮成强盗半夜潜入,把那几个全奸杀了?

她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让他们先运到南府,等她到苏城后,赶紧把箱子领出来。以赵世子那种霸道的个性,一定不会甘心有人从他手里逃脱,很快就会查到万盛庄这条线索。万盛庄的掌柜再信誓旦旦地表示会为客人保守秘密,在恶霸如赵世子面前,恐怕也只能乖乖地交底。

种种迹象,让俞宛秋不得不心生疑窦:如此这般曲意巴结,到底所为何来?

门开处,赵佑熙穿着白色锦袍走了进来。他的腿伤好像完全好了,至少从走路的姿势上看不出任何问题,人也显得很精神,没有长期卧床之人那种惯有的苍白,依旧英姿飒爽。

想了想,只好说:“是这样的,你大姐姐早已出嫁,大老爷又是民部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顿饭都不能陪着大太太吃。她近年又病了,身边很需要一个贴心的人,所以才想把你五妹妹过继到她的名下。梁姨娘正好有两个女儿嘛,去了一个,还有一个,都不落空。”

由此可见,严“内外之防”的,是所谓的豪门大族。那些小老百姓,家境贫寒,房屋狭窄,哪有阍人守内外?当男人累死累活也养不活一家人时,女人便也挽起袖子出来帮忙,或站柜台,或沿街叫卖,像东岳庙前提着篮子卖杂食果子的,有些就是女人,虽然她用头巾包得脸上只剩下两只眼睛。

茗香掩嘴坏笑:“你说这话才该打嘴。”

俞宛秋瞄向衣柜后头的秘道,恍然道:“你是住在隔壁的穆先生?”

来人点头,拱手为礼:“属下是影宗白虎堂堂主,太子殿下想必跟太子妃提起过,现在事情紧急,请太子妃跟属下离开这里。”

那令牌俞宛秋见过类似的,也知道赵氏的确有个游离于一切部门之外的秘密组织:影宗。

隐宗与赵国各级官僚机构,军队,乃至同类别支的暗部,均毫无关系,是个完全独立的部门,由宗主赵延昌直接领导,手下有两长老四护法六堂主,部众过千。

这样的秘密组织,等于是赵延昌最后的底牌,不到生死关头不会放出。他肯拿出一个堂主来长期守护她,已经很够意思了。

算起来,隔壁穆家已搬来快两年,跟邻里老死不相往来,跟她也一样,迄今为止,她还没见过一个穆家的人。

如此神秘冷漠,可她去靖兰,她进宫,她随军,何宅长期闲置,穆宅始终有人。

这才是真正的“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白虎堂主又催了一遍,俞宛秋仍有些犹疑,令牌是见过,可跟一个蒙面人下秘道?她朝那个黑乎乎的洞口看了一眼,心里突突乱跳,根本挪不动脚步。为拖延时间,没话找话:“这秘道,我搬进来的时候肯定没有吧。”平凡住户,要这干什么?

白虎堂主道:“这是我们后来专门挖的,就为了以防万一。”

俞宛秋提出疑问:“如果刺客一直注意我的行踪,为何没在常家动手?”

白虎堂主的答案很简单:“那里人太多了。”

俞宛秋一面说话一面努力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她在等戚长生或周长龄,有他们跟着,心里有底些。

可坐等右等不见人,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眼看就从外院追到了二门,白虎堂主不由分手拽住她的袖子就走,同时朝几个丫头喝令:“赶紧跟上,谁不跟上,后果自负”

丫头们跌跌撞撞地赶上来,把太子妃围在中间,对蒙面人始终充满警戒之色。

可能离河道较近的缘故,地道潮湿异常,洞壁似乎渗着水,想起在通城跳河时水里那刺骨冰凉的感觉,俞宛秋手脚都有些软,怀疑自己逃过了刺客,却要被汹涌的河水淹死。

大概走了一刻钟之久,他们面前出现了十几级台阶和一扇门,门外是一间柴房。白虎堂主告诉俞宛秋,这里并非穆宅,而是青石街后面的一条街道。

走在秋日晴空下的院子里,俞宛秋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芙蓉花香的空气,竟有种绝地重生之感。

地下土拨鼠的干活实在要命,潮湿阴森得叫人窒息——对她而言,甚至比遭遇刺客更令人恐惧。

找了一间干净的卧室安顿好太子妃主仆,白虎堂主交代说:“您暂时在这儿歇着,属下去青石街那边看看。”

几个丫头不乐意了。他在,她们怕;他走,她们更怕,茗香冲着他喊:“你走了,万一刺客追到这里来,怎么办?我们几个都不会武。”

“你们本来就该学”白虎堂主不客气地指责:“光会绣几块帕子,会泡几杯茶有什么用?一点防身功夫都没有,简直就是废物,关键时刻不仅救不了主子,还要人来救你们。”

茗香被他噎得眼翻白,急喘如风箱。她跟着俞宛秋十几年,尤其当了东宫女官后,走到哪里不是奉承声?身份比一般官家小姐还矜贵,几曾听过这种刺心话。

当下眼圈都红了,嚷着:“我本来就是侍候太子妃饮食茶点的婢子,把茶泡好是我的本等,你才是该学武,该保护太子妃安全的人,不要把你的责任推给别人现在太子妃身边只有你一个隐卫,你不好好守着,反而到处乱跑,指望我们几个丫头替你守。我们没学武是废物,你学了照样是因为你根本搞不清轻重缓急,脑子里装的是一团废渣,武功再高有什么用?”

“好一张利嘴你可以再嚷大声点,正好把刺客引过来,他们出于感激,说不定会饶你不死。”

白虎堂主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住茗香,茗香咽回一口唾沫,压低嗓音继续“咆哮”:“少说风凉话,你既为皇家隐卫,见了储妃,为何不以真面目见驾?遮遮掩掩,藏头露尾,谁知是不是心里有鬼。”

俞宛秋只得出声阻止:“茗香,少说两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收敛。”

赵佑熙曾告诉过她隐宗的规矩:凡隐宗成员,除非宗主本人要求,否则不在任何人面前露出真面目。

按她的理解,隐宗就像现代的特务组织,平时是化整为零的,成员分散在各行各业,有另一个合法身份,可能为官,可能经商,甚至可能是宫里的太监,总之,可以是任何人任何身份。

如果没接到行动指令,他们可能终身潜伏,只有接到宗主令后,才戴上面目出来活动,即使成员之间,也不以真面目相见。

所以,别说她没资格让白虎堂主取下面具,便是赵佑熙亲自来了也一样。

茗香捂住嘴不吭声了,白虎堂主站在门边说:“太子妃别担心,这里很安全。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属下不走就是了。”

俞宛秋问他:“你给我的侍卫留下标识没有?”

白虎堂主摇头:“没有,即使留,他们也不认得,隐宗的标识系统是独有的。”

俞宛秋笑叹:“那他们准以为我被刺客掳走了,现在那边还不知乱成怎样呢。”

白虎堂主颔:“所以属下才要出去给他们递消息,免得他们着急。”

茗香忽然开口道:“你留在这里保护太子妃,递消息我去”

白虎堂主一惯冷峻的声嗓中难得地带上了一点戏谑:“你不怕被刺客抓?”

茗香反唇相讥:“反正我是废物嘛,抓了我这个废物,好留下你那个有用的,我们还是赚了。”

说完,不等白虎堂主回话,打开院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