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宇文珏呆了一呆,如深夜般漆黑的眸子转了转,才发现自己是被放在了自己寝宫的床上,而他的手还死死地抓住皇帝大人的衣袖。看来他是在大殿上睡着了,而皇帝老爹将他抱回了寝宫,之前的小舟轻荡便是“座骑”行走间的晃动吧,而小舟翻了,他被抛出舟外,呃,应该是老爹想将他放到床上,而他却以为自己坠下了哪里,胡乱挥手,然后抓住他老人家不放。

于是整个云起殿大殿之上便响起太监们一声接替一声、绵远悠长的宣见声——

“奴才斗胆,请三皇子殿下慎言,皇上不会喜欢听到这些话的。”小和子跪在地上,垂首说道。

宇文珏犹豫了一下,拿这种题来考七岁未曾上过学的小孩子,不觉得过份吗?他这是想干嘛?

“是,父——皇——”宇文珏翻了个白眼,看着他那张俊脸,拖长声音道,“儿——臣——请问您老人家,可是那时看穿儿——臣——的?”

看那样子,就差感动得热泪盈框了,不过宇文珏猜想,他们应该是被刚刚的低气压吓成这样的。

半响——

三公和九卿以及列卿等,都各有自己的府寺,以处理日常事务。大事总汇于丞相,或最后请皇帝裁决。

宇文珏在心里评估张涛的时候,身后传来嘀咕声,估计又是冲着他这个大皇子来的。小和子代他答话的事情怕又会引得这些人嘲笑了,无力,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做个正常人?

休息室有个很奇怪的名字,一朵?什么意思?宇文珏正在心里猜测的时候,突然被人抓住手带了进去。

果然听得他说:“大皇兄极少出来走动,怕是不认识皇弟,我是你的二弟琰。”

那日御花园之行以后,他与宇文笙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宇文笙仍是每日与他一起用餐,其间温和地喂他吃饭的表情完美无缺。他自己也是从来一脸灿烂地迎接他,只是,再也不敢让自己陶醉,总是清醒地,像第三者一样冷冷地旁观那副看似和谐的父子图。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声:“众位妹妹说了什么呢,竟然逗得皇上这么开心?”

“父——皇——”宇文珏嘴里拍着马,心里却在腹诽,小屁孩,还真当老爹当上瘾了?

顺世帝看了看宽大的床,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尔后突然翻身上床,搂过那小小的身子,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恶作剧得惩的天真,然后合上眼睛。

宇文珏被放在一张宽大的台上,躺在台上,四周分散了各种物品,他眼神依然涣散,没有目的的直视。拥有父母良好基因的宇文珏长得精致无比,轮廓细腻的脸庞上长着细长的眉毛,挺翘的鼻子,以及柔软且小巧的嘴,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配上那一身红色的衣服,真真如一个小仙童般。唯一令人遗憾的,大概就是那双茫眼无神的大眼睛了吧?

皇后老娘十分焦律,皇帝老爹也很忧心的样子,命了太医院的老太医们全力医治,甚至还免了好几个太医的职。

“果然很好笑,珏儿这笑话讲得好,不过下次可不要拿皇弟开玩笑了。”顺世帝随意地看了宇文瑷一眼,道,“瑷也不要生气了,你是脾气太急了,才会中了你皇兄的计,也给你提个醒,以后做事情记得三思而后行。”

很明显的偏袒令宇文瑷气得眼睛都红了,想也不想地突然站起身来,先向宇文笙行了一礼,然后眼神炯炯地直看着他,道:“父皇教训的是。”顿了顿,尔后又道,“儿臣身子有些不适,恳请父皇允许儿臣先行离席。”竟然已经带着哭腔,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大殿上的气氛立刻凝固起来,宇文琰偷眼看了顺世帝一眼,却见他面色是前所未见的凌利,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心里在骂着三皇弟的卤莽。

那些大臣们则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埋着头不敢瞧那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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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子。

宇文珏头微微偏着,视线一直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深沉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这大殿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干系一般。

气氛越来越凝重的时候,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解除了大臣们尴尬的处境:“狗奴才,没见三皇子不舒服吗?还不快扶他回宫休息!”

蓉后威严地看着宇文瑷身后的小林子,他被那犀利的眼神看得腿一软,“扑通”地一声跪在地上,道了声“奴才遵命”,然后跪走到宇文瑷身边,细声道:“奴才扶三皇子殿下回宫。”

宇文瑷身子僵硬,头低垂着,死死地盯着脚前的那一小块地。

“殿下——”小林子扯了下他的裙脚,语气中尽是哀求。

过得片刻,宇文瑷终是跪在地上,道:“儿臣告退。”

又是一片寂静,静得众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他们差点以为心要跳出来的时候,那尊贵而威严的声音终于响起——

“皇三子瑷突染重病,特赐其于翠鸣宫中养病一月,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以免影响其病情。”

这即是软禁了!宇文琰心中一惊,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盏。父皇竟是如此疼爱皇兄么?漆黑的眸子向左手边的那人看去,却发现宇文珏俊秀的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手上的茶杯,难以窥测他心中所思所想。

宇文琰心里第一次感到这个皇兄的捉摸不定,初初见他时,他如传闻中一样又哑又傻,仿佛一只无形的幽灵。再然后他落水,不只哑病治好了,就连脑子都灵光了。父皇又突然封了他做太子,而他因为要学习礼仪,便不再来学堂,偶尔远远见到他,总是很低落的样子,就连册立太子仪式上也是如此,就好像这个太子之位他根本就不稀罕,却不知他的母后为了这种事暗里咬碎了多少银牙。过不得几日,他作为太子的身份前来学堂,却不小心迟到了,本以为他会被那性格有些奇怪的卓之晨整得很惨,心里正几分解恨几分莫明的不舍,却没想到竟然被他轻松化解,卓老师也是在心中赞赏他的吧?不然怎么会就那样放他过关?再之后,这个长相可人的皇兄竟然在武堂上像疯子一样浑身乱颤,性情竟然好似也变了,整个人开朗了好多。今日明显是父皇要逗弄他,而他竟然就那样落落大方地祸水东引,如今三皇弟被逼得如此,他却丝毫反应也无!

宇文珏,这个人在同样七岁的宇文琰眼中是个谜。

不知道是不是宇文琰的视线过于灼热,宇文珏突然回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激起了一片无形的火花,不明的气场围绕着二人,像与周围的人隔离了开来。

殿上的其他人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一幕,所以在这天之后,有人将两人称为天生的对手,角逐皇位的对手。

“还不谢恩?”宇文笙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两人各自收回视线,一个看向他还算密切的三皇弟,一个又再低垂着头,看着茶叶在水中伸展。

听到皇帝的话,众大臣投向宇文瑷的眼神中不由地带了些怜悯,心底却同时有了各自的盘算。

宇文瑷呼吸骤然加重,小小的身子颤动个不停。

小林子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再做出激怒皇上的事情或是说出皇上不喜欢听的话来。

然而宇文瑷却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行为,过得片刻,他的额头重重地在地上一磕,嘴里称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然后手撑着地爬起身,小林子见机得快,赶紧上前扶住,宇文瑷将身子的重量放到他身上,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一般,任他扶着出了保和殿,小小的背影竟有几分苍凉。

宇文笙斜眼看了蓉后一眼,然后语气淡漠地道:“继续。”

喜公公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中气十足地宣道:“皇上有旨,歌舞继续——”

乐声立刻响起,美丽的舞姬踩着节奏上场,气氛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热闹与融洽,只是场上各人的心绪再不相同。

顺世帝以帝王的姿态端坐着,脸上是帝王在此时该有的淡淡欣赏之意。他的皇后则坐在一侧,以难以形容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萧茗从头至尾看到了这一幕,面上仍是噙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眼神也是先前的清澈无害,只是心底的想法却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