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说:“公孙先生且先别急着走,再住两天,过两天我去送你——本也不在乎这两天,不是吗?”

“大殿下,大殿下,”他叫着,“老爷说天色晚了,请提着这个灯笼,走路小心些!”

嫂子撒泼撒得更欢了:“祝琳你这个没良心的,敢背着老娘逛窑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坐在一边帮嫂嫂描绣花的花样,她已开始做孩子的衣服鞋袜,虽然婆婆再三说了不让她动针线,但是嫂嫂说她闲不住。

我甚至在屋里找了一圈,以确定他说的是我:“和我说话?”

穆贺突然一瞪大眼:“她有什么罪?!”

我爹睡觉皱着个眉头,祝玦睡觉没心没肺,一脸无忧无虑。

我连忙站起来:“干嘛?去还是不去你给个话儿啊!”

至于我哥我弟……俩一没心一没肝的,介意个鬼。

穆贺一句话没说,一脸气鼓鼓的样子,站起来,又坐下,又歇了一会儿站起来,一瘸一瘸走到柜子前边,打开柜门,取出被褥来铺在地下。

我家门口可就俗气了,鞭炮声从早开始就不绝,喇叭弦索的音儿飚得,十里八乡外都知道这家要嫁女儿了。

几名教徒正要向我们冲来,门口突然又一阵骚乱。

我堆起笑脸,使出杀手锏微笑:“大哥~你就通融一下嘛……我从家里出来不容易啊~”

“不是退聘了吗,怎么又来送聘礼了?”祝陈氏高傲地乜着眼睛看穆家派来的嬷嬷。

我浑身一抖:“娘!穆贺还没说不娶我呢!爹不是在跟穆家沟通着么?说不定事情还有回寰余地……”

我拉过祝玦:“公孙先生怎么搞的?不是自暴自弃了吧?”

我爹扭头怒目:“啊什么?!”

我为什么要来?大概是记挂着那张英俊的脸吧。那么脸既然已经看到了,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他轻笑一声,说:“明日日落时,我在冰池等你。”

为首的那个见我醒了,端着一个瓦罐走到我身边说:“头人,您醒了!喝点水吧。”

我含着眼泪去引产了我腹中四个月的孩子,我知道即使生下他我也养不起了。

我们没有遭到捆绑对待。也有几个不懂就里的期门军想捆人,被期门中将黄无衣一鞭子抽开喝道:“都规矩点!大节下的,易侯一家人,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饭呢……来

失落的纪元sodu

呀,叫厨房照常开饭!”

我们被安排围坐在客厅的大团圆桌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宴,兵士们在门外守着,黄无衣在我们身后踱来踱去。

“将士们也要过年!”他的声音洪亮,“借易侯家的锅,煮几锅饺子,各自吃饱了好上路!”

“请问!”我忍不住问道,“上路,上到哪儿去?为什么要走?”

黄无衣转身时都带着飒飒的寒风,他弯腰,双手握鞭在背后,把我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忽而冷笑了一声,说:“祝家大小姐,不知道?”

他语气挑衅,我横过眼睛去瞪他,正迎上他一对剑眉星目杀气腾腾,我很快败下阵来。

“皇上,正有意要将皇位禅让给燕冰王,燕冰王偏偏在此时遭遇暗杀,好在王爷只是受了点轻伤,贼人落网,一审,才知道,原来是丰泽王,和易侯勾结搞的鬼!谋杀皇储,这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好在今天是年三十,家里亲戚全在这吧?也省得我照着族谱,一户一户地找了。”

黄无衣说话凌厉而阴冷,我简直像是感觉到了一把钢刀冰凉凉地抵在脖后,大气也不敢出。

公公突然“哼”了一声,沙哑着,像是说给黄无衣听,又像是仅仅自言自语:“禅让?皇上几时说要禅让?难道不是燕冰王居功自傲大权独揽,架空了皇上?皇储?他什么时候成了皇储?若不是耍这些阴险手段,几时能轮到他做皇储?”

黄无衣毫不退让:“那么易侯用上暗杀的手段,就算光明正大了?”

公公激动地拍案而起:“那是栽赃!……”

话未说完只见黄无衣从腰间一掏,然后右手一扔……一把匕首从席间飞过,正插在公公的喉咙中央,没柄而入!

公公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挺挺向后倒下。婆婆哭嚎一声扑倒在公公身旁,所有人几乎都站了起来,黄无衣大喝一声:“我看谁敢动!”

眼看着公公就这样断气,婆婆死守在旁,哭得不知人事,而黄无衣说:“我杀他,一是你们本就是死罪,早死晚死都一样!二是告诉你们,我有视情形自行处置犯人的权利!你们最好不要胡言乱语,如果再让我听到刚才那些话,下场就和那老头一样,明白吗?”

灯笼还是红的,对联还是红的,福字还是红的,这些围绕着、包裹着我们的,本该是喜庆之物的红,此时却突然红得肃杀,红得骇人,像沾满人血的妖魔,纷至沓来。

在座的每个人体内都充满了巨大的痛苦,但身体外又被巨大的恐惧所束缚,而一动不动,默默地折磨。我突然感到晕眩、恶心、想吐,想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之,同时又愤怒,随时可能跳起来歇斯底里,而成为黄无衣的下一个标靶。

此时穆贺,突然从旁,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发现他,拾起筷子,夹了一个糯米丸子,放在我的碗中。

我惊诧地看着他,他平静地望了望我。

我突然意识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穆贺都是预料到了的,在我把丰泽王的事情告诉他的那一刻,恐怕,他就已经有所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