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静止地站着,凝望着湖面,眼睛有时跟着游船而转动,有时追逐着几缕波纹。

我也向路边让去,用团扇遮住脸来阻挡灰尘,另一手揪着袖子捂住耳朵,好减少些马蹄狂奔的噪音。

他的胳膊引向房间右侧的门,我跟着走到门边,还在向里张望:“啊?真的可以吗……”

我讶异道:“原来地府如今的管理也如此西式,看二位的穿着打扮,真瞧不出您们就是黑白无常。”

我大概悟了。

“悦儿啊!”我娘抖出一块手绢。

我娘经常说着说着抖出手绢,以映衬她的风姿绰约,但是今天这块不一样,这块是我弟弟那块绣着母神的宗教手绢。

看祝玦那猛挤眼睛的死模样,再结合我爹娘的表现,我一万个肯定,这小子肯定全推给我了!

“哎呀这帕子是我给小宝的呀,娘你那么紧张干嘛?”

我马上笑着站起来,从我娘手中接过那手绢,然后用它擦了擦鼻子。角落里祝玦的表情有点抽搐。

“你怎么会有这种手绢!你不知道我不许你们入任何教派吗!”我爹一向没有幽默感,只管横起眉毛来质问。

“才不是入什么教派呢,”我说,“只不过是大街上,有人在派发,我觉得不拿白不拿,就拿了呗,谁知道它是什么教的……回来我随手就送给小宝了……啊,既然你们这么不喜欢,烧了它得了。”

我也不等他们任何人说什么,直接将手帕拎过去就着蜡烛的火苗,火便攀升上来,我随手扔到地上,手帕慢慢被火焰吞噬干净。

此刻我弟弟难掩心疼地“啊!”了一声。

我爹扭头怒目:“啊什么?!”

祝玦反应极快,在爹转头的一霎那改了表情:“姐姐太浪费了,它再怎么也是一块帕子,怎能随便烧呢?要知道还有许多贫民衣不蔽体,我哀叹民生艰苦……”

我和我弟弟的配合还是那么的绝妙。

此事就此作罢。

不过我弟弟的这个信教问题迟早要解决,否则总有一天还是被发现,或是卷入宗教纷争完蛋。

我扶着水榭的栏杆,向下看湖水里我的倒影。

“小姐,你在看什么?”小玉问道。

“我在看我的花容月貌。”

“小姐,哪有自己说自己花容月貌的……”

“难道不是么?你看鱼看到我都沉下去了,不是标准的‘沉鱼’之姿么……”我说得我自己都受不了笑了起来。

小玉也笑起来,捧过磁盘装的鱼食,我用指尖捏了一点,洒到水面上,看那颜色各异的鱼儿浮上来抢食吃,鱼头攒在一起,鱼尾向外摆开了一个圈。

“小姐,那是老爷和大公子么?”

我看向小玉指的方向,九曲桥上,我爹和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边走边谈着什么,向这里来了,但那绝不是我哥哥,只是远远地看去,轮廓有些相似。

我也不便一直盯着他们看,就和小玉装作看鱼,等他们走进水榭,再偷偷瞟一眼看是谁。

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鱼,就听到他们迈入水榭的脚步声,接着是我爹的声音:“殿下,这是小女,悦儿,还不快拜见燕冰王!”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燕冰王。

我因早有准备,所以快速地转身,行礼:“拜见燕冰……王?”

对上他的目光,我吓了一跳,他也满脸惊喜。

“原来你是祝大人之女,我说怎么当日看着那么眼熟。”

“你是燕冰王?原来就是当日那个小白脸。”

当然,上面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

“燕冰王和小女见过?”我爹正直地问。

燕冰王李亓昭没有理我爹,而是看着我,说:“小姐可曾许配人家?”

我的妈呀,这也太直接了吧!

刚说到我的妈,我的妈就到。只见我娘翻着大红裙子的裙摆冲过来,声高而尖,带着哭腔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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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句:“老头子!穆家的人说要退聘啊啊啊啊啊啊……”

几只鸟雀默默飞过,浮上水面的鱼儿们集体沉下去,我爹正对燕冰王说着:“已许了易侯穆家……”突然哽住。小玉摔了碟子,鱼食撒一地。我沉默了半晌,突然狂奔而去。

爹娘准以为我是受了刺激,娘在对湖飙泪,爹手忙脚乱地安排燕冰王回去,我则冲进我大哥房里:“穆家人为什么退聘?!”

大哥正在和我家西席下棋,见我冲进来,趁乱假装慌忙站起,用袖子把棋盘拂得一团乱——定是赢不过西席在耍赖。

“我的妹啊,委屈你啦……”大哥抬起袖子,以唱戏的姿态在双眼袋下面抹了两下。

“你、少、啰、嗦,我问穆家为什么退聘?有没有说理由?”

“你在见面当日迟到那么久,竟然还有脸给我问原因?”大哥说话一向不留情面,“人家穆家倒是没说什么理由,只说些他家的儿子配不上你的客套话,就把退聘书送来了。”

大哥说完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我。

在当下,男方被女方退聘不算什么,人家可能还会议论纷纷说什么女方太挑,贪得无厌……而女方被男方退聘,那可真是奇耻大辱,女儿绝对会受人耻笑,我几乎能想到今后我再出门,那就和头顶大便走街串巷差不多,成为众人的笑柄。

所以除非是出于什么不能忍受的原因,男方不会退聘。迟到这种事情,根本不能成为退聘的理由。除非……

除非是我在楼上掉了帕子,穆贺抬头那时看到了我的样子……他嫌弃我?!

“祝、小、宝!!!……”我大叫起来。

“哎!”祝玦从门外飞快闪进来,“大小姐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