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收定睛一看,门两旁贴的春联也和朱瑙告诉他们的对上了。如此一来,应该就是这户人家,不会有错。

先前他稀里糊涂跟着长明寨混到城下,还以为自己将要见证一场惊心动魄的大事,谁能想到竟是来了一出自投罗网的好戏,真是无语凝噎。州府的人给了他两种赎罪的方案,一种如招降书上所写,做五年田奴,然后成为自耕农;另一种则是成为厢兵。

州府中。

“咕噜噜!”不知谁的肚子轰鸣起来。

倒不是朱瑙对山贼之祸不上心,而是此事确实无法操之过急。

那也是一张借款令,只不过那是朱瑙自己签的,金额赫然是六千两。饶是朱瑙富庶,这六千两对他来说也绝不是一个小数,怕是他把手里的流水钱全拿出来了。而且他的借款令和他拿给其他人的一样,年利也只有两成。

跟李绅熟的人都知道李绅为什么别扭。他和朱瑙同做药材生意,药材生意被朱瑙打压得不像样还罢了,先前他学着朱瑙做麦秸的生意,又被朱瑙狠狠算计了一回,简直赔得血本无归。想以前,这家伙吃穿用度一向挥霍,一件新衣服沾上一滴油星子就不要了。现如今,吃了一半的烧饼不小心掉到地上,他还得捡起来拍拍继续吃。他又怎能不对朱瑙恨得牙痒痒?

然而不是他们不想交税,而是实在交不出。最近山贼越来越多了,虽然全村的男丁们已经早晚轮流当值守卫田野。可山贼太狡猾了,东割几茬麦,西拔几颗菜。农户们刚打跑这边的,一回头,那边的田已让人扒光了,实在是防不胜防。如今田里就剩下那点作物,要是再被官府收走,村里的人今年就都得饿死了。

不等旁人反对,他自己又接了下去“我知道,如果再加税,百姓一定会怨声载道,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不根除山贼这个毒瘤,本州的混乱就永远无法平定。我们必须快刀斩乱麻,先治理完山贼之祸,到时候再行减税,让百姓休养生息,百姓会理解的。”

点完人数,朱瑙扫视堂下众人。众人也在看他,目光各异,有些人的目光是质疑,更多的人目光是好奇与探寻,甚至有几人眼中竟闪着期待的光芒。

已经几天过去了,州府还是一片混沌,没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以前宋仁透在的时候,最倚重的人是钱青。可厢兵之祸就是钱青引来的,他已信心全无,不敢再随意号施令,且他也早已无力再服众。至于其他人,也没人站出来,他们都不敢、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许多官吏甚至连官府都不来了,就在家里呆着。

宋仁透随口道“没钱了?没钱就加税呗。”

檄文上写道,州牧宽厚仁慈,愿意赦免长明寨众山贼的所有罪情,并恢复全寨良民身份,赐所有寨民每人良田六亩,抚恤银五两。另外还赏赐寨主虞长明白银一百两,征召为百夫长。

宋仁透见他咳得满脸通红,啧了几声,没好气地问道“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双方完成交接,都开始收队准备回程。朱瑙正要带人走,却听背后虞长明低声叫他“朱庄主。”

这话惹得朱瑙笑了一笑。虞平不知有什么好笑,又听朱瑙又问道“我帮你坐上寨主之位?你想我怎么帮?”

他从前不认得多少字,是跟了朱瑙之后,朱瑙找人教他认的。少年人学东西快,过了不到一年,他已能自己看书了。书上仍有许多字他不认得,对照着上下文猜一猜,往往能猜中十之八|九。实在猜不出,便找人解答。这样边看边学,学得更快。

话音刚落,一队人马挑着扁担上来,放下东西立刻又掉头往山下走,去挑下一批货物。

自从跟了朱瑙之后,朱瑙找人教他习武练功,他的身子骨以比从前硬朗许多。刚入冬的时候,他穿件薄衫四处走动也不觉得寒凉。可到了这几日,他也不得不添上厚衣服了。今年冬天似乎比往年都更冷一些。

王仲奇忙道“我们就是从渝州来的。6大哥,你也是吗?”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庄主!谢谢管事大哥!”

婴儿没有碰到石三,难过地哇哇大哭起来。王氏忙轻拍婴儿的背部,柔声轻哄“不哭,不哭,你爹心里难过,不是不想抱你。”

张老大满肚子火气,抬起脚还想踹倒在地上的年轻人,被其他手下拦住了。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二十车粮食,还是他对朱瑙的调查和观闻,让他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他太好奇了,因此便有了如今的碰面。

刘奇摸摸耳朵,赧然“赚了一些的。”

然而朱瑙并没有看那青年,仍看着杨老二,目光比方才多了几分失望。他问道“你说的误会就指这个?还有别的么?”

王伯正以为要提前动手,可现在天还大亮着,怎么想也不是时候。他忙挤到一个难民身边,紧张道“怎么回事?我刚才看到西街有一队官兵走过去。”

虞长明的眉头拧得更厉害。

“小春。”

朱瑙出来后,少年又踩上车轼,伸手搀扶车厢里的老人“爷爷,慢点。”

朱瑙但笑,不置可否。

“有什么好气?”朱瑙反问,“气又如何?雇些人骂回去?”

女孩微微点头。

再瞧那少年的跪姿,仿佛磕头一般。

李绅不屑“你领个花姑娘来,我们还有兴致陪你玩猜谜游戏。你领个大老爷们儿来,叫我们猜什么?猜你和他谁的鸡儿更长么?”

李绅却仍不尽兴。他冷笑道“朱瑙不是去巴州收粮吗?要是他回来的路上,让山贼劫个干净才好呢!”

李绅心下愈发不悦,挤眉弄眼道:“朱皇子,什么时候宫里派人来接你,你把我们也带去京城,好让我等小民开开眼啊。”

周田巡见众人只把注意力放在长明寨修路的事上,简直又急又无奈“修路的事且慢再笑吧。重要的是,他们七天之后真的要攻打白塔山了!”

刘黑山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周田巡。周田巡大白天的不在州府办公,特意跑来这里,总不能是专程为了戏弄他的。他一再重复,恐怕真有此事。

刘黑山还是不解“州府为什么要打白塔山?”

周田巡道“朱州牧想治理山贼,颁布了招降令,却反响寥寥。所以他就想来个杀鸡儆猴,威慑其他山寨。屠狼寨他们动不得,便想先从你们下手。”

一名山贼闻言怒道“屠狼寨动不得,难道就动得我们?呔,这是看不起我们?!”

众山贼顿时群情激愤。

刘黑山很不可思议地笑了几声“那朱瑙是个蠢货,虞长明难道也跟着他一起犯蠢?虞长明愿意用他的手下为朱瑙卖命?”

周田巡道“你们不知道,虞长明念过些书,总以为当官走仕途才是正道。当初宋州牧招安他不肯接受,便是看准了宋州牧做不长久。可朱州牧号称自己是皇室宗亲,虞长明便以为跟着他,日后前景可期。他虽然不情愿为朱州牧损兵折将,但又贪图朱州牧许他的前景,所以同意冒险一试……”

刘黑山目瞪口呆。自朱瑙当上州牧之后,他那皇亲国戚身份的传闻便在蜀中传开了,人人都听说过,白塔山里的山贼们也不例外。

所以,照这么说,州府是真决心攻打白塔山,拿他们黑山寨做那只杀鸡儆猴的鸡了!

刘黑山这时才恼怒起来,一脚踹翻了一条长凳“混账东西!什么叫杀鸡儆猴?老子非杀了他全家不可!”又立刻朝周田巡问道,“你可打听过,他们一共多少人?打算什么时候攻山?如何攻山?”

他总算问起此事,周田巡赶紧邀起功来“我自然都打听好了才来找你的。为了打听到这些消息,我费了许多功夫……”

刘黑山不耐烦地摆摆手“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过几天就派人送你家里去。你打听到了什么,快说出来!”

周田巡顿了顿,道“厢兵共有六百余人,他们打算在中秋当晚,趁着夜深人静,你们全都睡下之后,偷袭山寨……”他把从虞长明那儿听来的计划如此这般全部告诉了刘黑山。

刘黑山听得眼皮直跳。白塔山固然有险可守,可是厢兵人数是他们的三倍,如果真被偷袭,那厢兵未必不能取胜。也难怪虞长明会同意剿匪。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提前知晓了计划,又怎能乖乖坐着挨打?从现在起到中秋夜,还有七天的时间,只要抓紧这七天时间立刻修筑防御工事,布置埋伏,那长明寨就成了送入虎口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