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着粗气，完成单兵掩体构筑的何向东收起钢锹，拉动枪栓后举手示意。李廷荣高声报道：“十九分钟半！”一营官兵纷纷鼓掌，黎元洪以目光向左右示意，跟着鼓起掌来。
并肩走着，杨正涛的心情并非如风景一般明媚，大哥大嫂已经把该说的话说了个透彻，可他依旧不死心，从二少爷到协统领，他的自信心从未遭遇到如此严重的挫折。
张振武携部分军政府采购军火北上烟台后，湖北军政府的军资采购大权就落到第九镇代表处手中。因此，现在的杨正波、夏建民是鲁麟洋行、瑞记洋行真正意义上的大客户。一笔清单就是山炮、野炮、榴弹炮十数门，外加08机关枪、毛瑟98步枪和炮弹、子弹，近两百万两的交易，容不得德国佬不重视，也容不得杨正波、夏建民不慎重以对。
抢救汉冶萍运动委员会一致同意将捐资、募资转为银行准备金，设总行于武昌府前街十八号，招募职员，陆续开办吸纳储蓄、银钞兑换、黄金交易、融资贷款等业务，逐步在各地设分行、支行。会议选举出第一任董事会，以黎元洪为名誉董事长，程灏功为董事长，屈子厚为总监事，张謇、周学熙、盛宣怀、钟铁林、朱志尧、聂云台、余祖言、饶汉祥、黎澍、陈宣凯、李维格等十三人为董事，任命黎澍为董事总经理。
“对！人情不通，天理不容！”唐栖支也起立大吼，呼应季雨霖。
袁世凯、革命党的孙文和黄兴，还有黎元洪，都不是何向东希望的那种可以领导中国革命的人，却也不一定从头到尾都是何向东的敌人。
段祺瑞很失望，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丁点来。袁世凯不愿意用河南换取瓦解南方各省军队的契机，顺便斩断黎元洪的一支臂膀，可谓失策之极！但是，这话不能说呀，段某人还得站在大总统的立场来看问题——河南，中原之地，大总统的故乡，怎能交给何向东这个外人，又让南方革命军中最强的鄂军第九镇来守卫呢？
袁世凯就是这么看的！
李维格看着山下的厂区默不作声，随从的、陪同的众人任谁都知道他心痛，他心思之复杂，可又没有人能说清楚他现在究竟作何想法。
倪毓芬一巴掌扇飞了小马弁的军帽，骂道：“你他娘的当老子没看到啊？哼，这是土匪的诡计，火把越多人却越少，火把少的人肯定多！向南追，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今晚要是灭了白狼股匪，每人赏龙洋两块！谁要生擒白狼，赏龙洋一百！”
第二天，心思复杂的徐镇坤率部随倪毓芬的大队开拔，一路向西，经石槽到南顿。得到白狼已经向西退却的消息后，倪毓芬留下两个步队营防卫项城，亲率四个步队营、一队过山快炮和一小队骑兵向西追击。
“报告。”
即去，那就是急事了，难道与孙文辞职有关？何向东立即动身。
潘正道一路走一路苦思，到了罗山都没想出办法来。
他是如此，部下更是如此，因为一日间电报往返多达几十次，故而连曾广胜、杨虎、裘三升、余祖言都有些疲累、懈怠，进门也不招呼了，也不报告了，因为这些不是总指挥需要的，只需进门就说电报内容即可。
“第九镇暂编补充协统领。”
“以当前之陆军状态，我看不到在下一场对外战争获胜的可能，若不加以改变，设法增强，中国还要挨打，还要受气，还要赔款割地。以此来看，民国、满清，又有何区别？革命意义何在？不，身为中国军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军队再一次战败，再一次辜负四万万同胞的殷切希望，再一次让我们的外交官、我们的政府在列强面前低头屈膝！此事，你不做，我做，我做到底！“
笑声远去，渐不可闻。
虽然面子上说的漂亮，协议停火了，要统一了，要化敌为友了，可事实上却是——上海的谈判还没有正式结果，满清朝廷还在北京指手画脚，两军的停火协议实则是一种默契，随时可能打破！
黎天才下令船队继续上行到武昌，船主们不干了，因为军队只给了到黄州的船钱，还是半征用半雇用的价，船主已经亏了血本，哪肯再逆流去武昌，那不是亏得一干二净了嘛！
“之所以要用胡先生的笔，就是要在达成目的的前提下又不与南京翻脸，尚可合作北伐。军费嘛，只要盛宣怀回来被我们控制，总有办法筹措的。需要说明一句，北伐的目的不是真要打仗，而是逼迫袁世凯尽快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拥护共和，结束满清王朝在北方的统治，形成在我民国之下的大一统局面。如能完成第二步，大元帅以首义都督之名，加北伐之威，即便不能登民国正式大总统之位，也可成为全国军政第二号人物。”
12月29日，昨天还是大元帅，今天又是鄂军都督的黎元洪也不声张，悄悄派人接了麾下得力战将何向东，在凤凰山炮台会面，仅让几个亲信参与其中，有督府秘书长饶汉祥、高级参议金永炎、赵钟奇、夏寿康，甘绩熙率部警卫。
向与会者庄重致以军礼的何向东不可能知道，就在他召开座谈会的前一天，因革命爆发而逃到日本避难的盛宣怀和他的亲信随从们，已经开始与日商谈判转让汉冶萍股权事宜，准备把股权全部转让给日本人。
那棵枯败的柳树下设了一条长板凳，一身军服的方君瑛也在看报。她和王颖都没有选择留在更安全的黄州，黄陂是军队集中之地，到处都是兵，只有军医院里有个小小角落属于女性。姚青松只好安排妹妹接待好两位客人，哪知人家王颖是日本国千叶医专在读，一到军医院就能搭上手，比只能干些杂活的姚青荷强了不少，英国医生克劳德高兴的不得了，硬要聘其为专职助手。
邹一民后退两步，连连摆手道：“裘副官，七杀令是战时军令，现在已经议和停火了，弟兄们辛苦了两个月，餐风露宿的，只想弄两个小钱拿回去给婆娘娃子买些东西。”
原本，姜明经以为自己附义后就是革命党了，可现实却让他感觉迷惘，感到愤怒！他是真心投身革命大潮的，却屡屡被孙武等人岐视、压制，若非有黎元洪力挺，恐怕。。当日接任前线总指挥却指挥不动部队，责任是革命党的？还是姜明经的？指挥不动，我带着参谋一走了之，不碍你们革命党的事，这总可以了吧？！答案是——不行！
“杨老板，你说这都停火了，德国人怎么就如此沉得住气？”
王恩贵心中巨震，扭头一看，他认识身边这个年轻的军人，不是那个每晚必到军医院巡视的革命军总指挥是谁？！
冯国璋要严惩战败的马良，马良背后却有段祺瑞暗中帮忙说项、支招，乃言之凿凿的把战败责任推到李成义头上，实际上是推到冯国璋头上。加之冯国璋私底下干了犯忌讳的事情，所以，冯国璋回京任职了，段祺瑞总统在鄂各军并任湖广总督，而马良因祸得福升为第九协统领。这事儿，冯国璋莫名其妙就背了黑锅，憋着一肚子的气，为了不在将来被老头子打入冷宫，他是花了大价钱请刘成恩顺便到黄陂办一件事的。
第三区司令官张廷辅，辖步兵第四协，先锋队第一标，工程兵第一、第二营，炮队一个营，约五千余人，负责鲶鱼套至石嘴防区。
“黎宋卿不是傻子，汉阳眼看不守，届时我军重炮高踞龟山即可炮轰武昌，汉阳、汉口两路大军渡江进击，必能一鼓而下。他得找条后路，去上海？不，丢下部队去上海，苏浙沪那般人会拿孤家寡人的他当回事儿？不会！去黄陂，那是他老家，又有何向东的第一独立混成协在，比之在武昌挨炮好了不知多少倍。所以，在去之前，他得设法再增强何向东所部力量。甫公，我可以跟你打个赌，汉阳打的越狠，黎元洪就会越快调动他能调动的部队去黄陂。他是个稳当人！”
“愿意听的，留下，裘三升，地图。”
“等黄克强走了，就让他当卫队长。”
武昌起义爆发后，一直对中国虎视眈眈的日本感觉到大陆政策实现的契机渐渐来临，立即通过黑龙会向革命党提供大量援助，其培养的大批间谍更活动频繁，与此同时，日俄两国还秘密会商分割满蒙。在华中，五十岚和近藤以宗方小太郎创立的为喉舌，组织友邻会，打着日中友好、黄种互助、东亚同盟的旗号，竭力帮助革命军，实际目的却是要中国陷入分裂的境地，以便日本蚕食。
“喝酒，吃菜。”姚青松在一旁打了圆场。
深夜的大别山北麓，原本应该沉沉入睡的村庄被冲天而起的大火和叫喊声、哭号声惊醒。
马良统兵打仗的韬略战术堪称拙劣，可在格斗、摔跤、棍术、刀法上都有颇深的造诣，是北方军中有名的国术大家。马良治军也重国术，麾下官兵多有高手，裘三升就是其中之一。
留美学军事归来，天生的革命党！黄州八属的军政首脑，手下有兵万余，放在当前的湖北战场上是一支可以左右战局的强大力量。据说，未曾婚娶，未有子嗣，未知其家乡亲属，未闻其有何癖好，未。。可以确定的是，从中秋节前起兵之后，何某人没有打过败仗！
田金榜见状，心中对此战更有信心，下令：“各营队，归建！”
祁家湾车站，满眼是被硝烟熏黑、弹孔累累的残垣断壁，到处是工兵、民工在修整被破坏的轨道、房舍，一列火车小心翼翼的开进的车站，嘶嘶的蒸汽释放声融进号子声、喝骂声、叫喊声，让祁家湾车站也是热闹非凡。
“嗯！”姚青松点头应下。
甘绩熙和洪震霄也看不懂，自己不便答话。
1911年10月31日清晨，经历短暂的扰动后，黄陂全城很快就恢复秩序。
这是一番带着歉意的说辞，何向东也不指望身为军务部长、共进会核心的孙武公开道歉，反而，他希望与孙武建立良好的关系，因此就坡下驴实为良策。
战略问题不解决，多说无用！
“不！智者为师，师道尊严，你就是我的老师！”
何向东投桃报李，当场致辞时大力鼓动武汉三镇军民的士气，曰：“满清政府集全力对付我省之革命军，势必导致他们在其他省份的控制力削弱，湖南、陕西两省响应革命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省份加入到革命阵营中！满清在中国的统治正在快速崩解，中国势必摆脱奴役，从此走向强大！我坚信，革命军必胜！满清必亡！”
程汉生接话道：“对，破而后立！”
“统制官阁下客气了。中日友谊源远流长，大和民族与大汉民族乃是兄弟，帮助汉族兄弟复国是我等当然之责任，今后，我们还应该更进一步，促进东亚团结，大汉、大和两个优秀民族融为一体，共同抗击白种人对东亚的侵略。统制官阁下，北伐河南功败垂成，我也非常之惋惜，夜深人静时常常在想，以第九镇之精锐，统制官阁下摘取河南都督之位当不成问题，可事实是您下令撤退了，原因何在？今日看了方才顿悟，何统制官的胸襟并不限于河南一地，而包含了整个中国。对此，我本人表示万分钦佩。”
开口和结束，五十岚都深深鞠躬，似乎日本人永远不会嫌礼数太多。
“噢，五十岚先生看到今天的大汉报了？”
“正是。”五十岚又鞠了一躬，说：“三酸两碱乃化工之基础，化工乃军事工业的基础。副总统阁下先发起汉冶萍运动，后颁布征集方案书，其意自然是要增强汉阳兵工厂的军工生产能力，做到自给自足。对此，作为何统制官的真诚朋友，五十岚倒有一些想法，欲借统制官向副总统阁下建议一二。”
何向东面带微笑道：“我会如实转告副总统，请讲。”
“中国地大物博，英才济济，但是就事论事，中国缺乏专门的化工高级人才，湖北军政府也没有足够的资金来开办建设费用大、周期长、见效慢的基础化工产业，故而，独力举办不如合办。鄙人在国内认识很多化工方面的朋友，也认识在汉口的正金银行理事，可以说，只要条件合适，人才、资金都不是问题。”
“五十岚先生一语中的，确实，我们面临着严重的人才短缺、资金缺乏困境。不知，五十岚先生有何条件？我们是朋友，有些话就不必忌讳直说了吧。在副总统面前，何某说话还是有些作用的。”
五十岚当然知道何向东在黎元洪心里的地位，也渐渐知道何向东其实才是汉冶萍运动的主导，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向东的工作要慢慢做，不能指望堂堂的鄂军第九镇统制官突然就倒向日本的怀抱吧？！湖北要控制汉冶萍、要建三酸两碱工程、要整军、要。。这些都是机会！何况，在湖北的工作并非以何向东为全部！
“那。。鄙人就斗胆提出四个合办条件。第一，扩大汉口日租界到刘家庙，此处位于三镇之长江下游，适合开办三酸两碱工业，对市区没有危害；第二，日本提供全套工艺流程和设备，并负责指导初期的生产、运营，以此项技术投入占据总股本的两成；第三，中日双方各投资五百万日圆为第一期建设资金，并以正金银行为唯一金融代表；第四，中方占股份四成，合作期以二十年为限，二十年后另行协议。”
“好，我一定如实的转告副总统。”
何向东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心底里却早已经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