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扰了,叨扰了。”连连作揖,应山帮会师爷唐慕云迈着细碎的步子进门,又向潘正道拱拱手,说:“正巧,刚才我正跟舵把子说起潘参谋,想不到在徐司令这边碰上。”

逆着难民潮,李成义带着被释放的俘虏来到滠口。一路所见令他内心巨震,年轻的骑兵军官受过军事学堂教育,也或多或少的接触过一些革命思想。在黄陂所见,这一路所见,之前对国家、民族概念尚且懵懂的他似乎大彻大悟了!

刚才还在指望着援兵的冯国璋捏着电报目瞪口呆半晌,又派出传令骑兵去黄陂,命令张锡元所部交替掩护,撤回滠口。钳制黄陂逆军的任务由马良率各部马队完成。此时的冯国璋颇有无计可施之感,第三混成协在汉口,第十一混成协大部在孝感、一部在汉口,第八协在武胜关——孝感一线,他的手里能够使用的预备队就只有张锡元的混成协了!

“有个对照表的,我忘得差不多了。”此话半真半假,何向东是参谋出身,不是专业炮兵军官,就算他那时的专业炮兵军官,也多半用计算机来解算,修正量是作为运算数据设置在计算机中,根本用不着去背。

何向东举起望远镜看向双凤亭的灯火处,记下目镜的大分划刻度,后退大约五十米后再看,又记下分划刻度,心算得出结果与田金榜所报相差百余米。当然,他的简易测量法与田金榜让炮营测量队拉皮尺的精确测量结果之间,肯定以精确测量为准。他不过是检验一下测量队的工作而已。

冯国璋不是不想拔除背上的芒刺。事有轻重缓急,他一路慢慢南下,暗示北洋各部将领不理会荫昌命令,乃是要配合袁宫保的复出;而昨日大举进攻汉口,夺取刘家庙,那就是为袁宫保复出鸣放的礼炮!今天,大智门拿下来了,战斗向汉口市区推进,汉口市区街巷密织如蛛网,逆军凭此顽强抵抗,需要投入的兵力大大增加,此时抽调兵力对付黄陂,有些困难。不过,就算一心报仇的张锡元不提出,冯国璋也会郑重考虑此事。

1911年10月25日,芦汉铁路从滠口到孝感一段戒备森严,几乎每隔三、五里就有一队北洋军警戒,铁路东侧更有一队队骑兵来回驰骋。清廷任命的第二军总统官冯国璋在信阳借“乱党骚扰,车道不靖”而逗留多日后,总算来了!他的到来,让第一军的第四镇、第三混成协、第十一混成协和河南混成协一部顿时来了感觉,各部主官纷纷齐聚滠口,听候第二军总统官调遣。

枯坐半晌,没有拿出作战计划的军议无果结束,前线各部仍自守防区,严防清军乘隙攻击,如此而已。

那时候何向东还不是主事者,不过,今天的何向东既然以代表身份坐在这里,就得担当起来。满脸歉意的他略微躬身,语气恭谨:“是,成大事不拘小节,得罪之处还请都督海涵。不过,当日曾有严令,不得伤一人,不得出言侮辱,不得轻慢妇孺。所取之物除却庄丁枪械和钱物,其他都已封存妥当,日后定当奉还领罪。”

张振武有些气恼的看了一眼孙武,说:“近几日募兵只得三千余人,今日清晨攻击三道桥又告失败,第二协伤亡很大,何协统要求补充千余人。剩下的勉强够编一个标,我看,最快下月上旬能编成第六协,第七、第八协原计划是下月中旬编成,急切间,编不出来。”

甘绩熙心中一喜,率先点头道:“我愿意。”其他三人也纷纷表示同意留下。其实,他们奉命而来就是要留下,要协助黄楚楠、姚青松掌握军政的,又哪会离开?何向东的主动邀请本来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此时正好就坡下驴。

“谁说我要回去!?”黄楚楠、刘子通同时站起来对姚青松瞪大眼珠子,说的话不差一个字,语调也一模一样。

与会者中至少有一半人在心里高喊:总指挥说的对!太他娘的痛快了!妈的叉,不听他武昌的话就是满奴敌军不成?!

“我们的革命不需要投机者,不是谋求个人私利,而是需要革命者们准备着随时为革命献身,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献身!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善于学习,敢于拼搏,一代人的努力不够,我们把我们的革命精神,我们的身体力行传递给下一代,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下去,总有一天,古老的中华民族必将站在全世界的巅峰!届时,后人将如何看待我们这些前人?是如我们看着父辈们、祖辈们在一场场对外战争中失败,而后丧权辱国?还是从此奋起,用鲜血和生命重塑我们的民族精神、国家精神,把失去的东西统统的拿回来,让我们的后辈们不再抱怨,不再叹息,不再哭泣,而是为我们今天的奋斗而骄傲,因我们今天的奋斗而幸福!”

“我们得有个组织。”

何向东能猜出程汉生面露难色的原因。侦察兵不好当啊,合格的侦察大队长更不好当!如果不是要统筹全局的话,何向东倒不介意出任这个队长。

阻止他!

“命令翟彪大队立即沿铁路线北进,过桥后选择有利地形设伏并破坏铁路。邓国泰大队沿铁路线左侧向西延伸两里,搜索前进,确保翟彪左翼。召回后备第三大队,重新进入阵地,严密监控滠口之敌。第一大队并机枪队,待后备三大队到达后沿铁路线右侧北进,务必保持向东延伸五里搜索前进,确保翟彪右翼。前指随第一大队行动。电报黄州,我军极有可能在滠口——祁家湾一带与敌遭遇,速组织医疗队增援并催促机枪队。”

辛亥革命推翻清朝统治之后,中国将陷入南北分治、军阀割据、长期内战的漩涡之中,直到几乎亡国灭种!此时仅有八百战力的何向东不指望一步登天,成为可以主宰未来中国命运的强者,但也并不妨碍他一步步的走向强大。革命军与清军的这场战争,在何向东的潜意识里,在他的战略计划中,就是从弱小走向强大的绝佳机会。

“嘘,黄哨官,是我。”

何向东此时还不知杨老根、姚恒修已经遇害,而程灏功却因惊恐惶急过甚,到了汉口就病倒在床,没有把消息传回来,与赵钟奇的交道更是无法说清楚。故而,潘、张二人的到来,给何向东的第一感觉是——鄂军都督府终于有反应啦!

车站的人,一队调到此处不久的新军二十一混成协42标三营的官兵,都对此见怪不怪,也不阻拦,更不驱逐。

“那敢情好,敢情好,文硕兄,大恩不言谢,赵某铭刻于心,后日断不敢忘。”

洪四五本不知教头为啥要让自己陪着来看“有放走俘虏嫌疑的”杨正德,哪知这话说着说着就给自己落了一个差事——带一个支队四百多弟兄去打黄州,顿时把他高兴坏了,甚至不记得按照条令应该起身应是领受任务。

“假设二,武昌之革命军未能在三天内拿下武汉三镇,则清军势必从水路、陆路增援。此时的麻城民团该如何作战?三个选择,第一,设法进入市区与革命军主力会合后,与清军主力对决,但前提条件是——民团从此地到汉口没有遇到有力阻击。一旦遭遇敌军阻击就很可能无法达成会师,孤军在汉口东北、黄陂西南的开阔地带,唯有被围歼一个结局。第二,南下黄州,袭取目前相当空虚的黄州城,设法抵御溯流而上之清海军舰队,但民团没有火炮,根本挡不住舰队,也挡不住水兵队登岸。第三,立即迅速沿铁路北上夺取武胜关,扼守天险,阻挡清军沿铁路南下,此选择将让缺乏重火器和基本训练的民团遭遇清军主力之重兵进攻,难以成功。”

“我也要革命。”

“老子杀了就杀了,有啥大不了的。”杨正涛说的是气话,其实在当时的情况下,那家伙跪地投降得太快,自己停步、收手不及,就那么撞上去了。可被田金榜这么反扭了胳膊大声责问,二少爷很不爽!

太阳距离西边的山头还有一竿子高,天堂寨方向响起激烈的枪声。

学堂门口,父子相见。

左右权衡,何向东倾向于打,下了决心再设法力争全歼。可,又如何说服杨正涛和民团弟兄们呢?毕竟,他们肯定是担心团总安危的。

黎元洪的震怒自不必说,恰在此时,他的文案师爷赵钟奇引来一人,说是同年好友程灏功。

程灏功捋着山羊胡子,慷慨激昂的说:“夺麻城、下黄陂、立旗号,则各地豪杰蜂拥来投,大事可期!”

二龙山头建了几排木屋,中间一座最大的就是聚义厅,当堂摆了三张太师椅,胡老三坐在最右边的那张椅子上抽着旱烟袋。他不是不想坐中间那张椅子,而是大局初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莽撞的坐上去,必然引得安徽那帮子人反感。

半夜里,悄悄送走程灏功和小货郎,杨正涛躺在祠堂的香案上,虽觉身体疲累又疼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有那么一个影子在晃荡,在挑逗着杨某人的雄心壮志。

话音未落,杨正涛提着枪钻入灌木丛,向半山腰那棵核桃树移动。程灏功一把没抓住人,又觉杨正涛此举能稳定人心,转手推了一把麻杆,怒骂:“你这个没胆货,还不随你少爷去!?”

马良点头道:“嗯,说的也是!成义啊,今后得多提醒提醒我。他娘的,骑兵南下,原本以为可以驰骋江汉平原立个大功的,哪知来此一看,沟汊纵横、湖泊遍地,要么就是城市街巷,毫无用武之地!弟兄们跟着我南下半个多月了,寸功未建,心里都郁郁不平,劳烦参谋官得空多疏解一下。”

“正是标下职责所在,分内之事。”

马良微笑着又点了点头,对李成义,他是极满意的。骑科毕业后投入骑六标任见习官时,李成义就显得出类拔萃,又很懂得做人,营、队官长对他无不赞许,不一年就提为队副。这次征求军使,别人都不敢去,唯有李成义挺身而出,去黄陂、下滠口,差事办得漂亮,难怪总统官会给以破格提拔,连升两级。

“只是”李成义欲言又止,马良摆手道:“哎呀,有话就说,你是我的参谋官了。”

“黄陂逆军漫天要价,总统官却不就地还钱,日子一久,逆军必生疑心,以黄陂逆军惯于奇袭铁路线之手段来看,如果总理大臣驾临孝感一事被其侦悉”说着话,李成义扭头看向前院,一名协军校小跑而来,立正道:“报告,黄陂逆军约两千人马接近停火线,有向孝感移动的迹象!”

“成义见识不凡,果真来了!”马良一挥手,示意李成义和那军官跟上,三人快步走入指挥部,面对地图,马良看了看,说:“祁家湾有步队一营、工兵两队、辎重两队、机枪半队,无妨!关要的是祝站,若逆军真要去孝感,那我就直向祝站,多半能在半道上截住逆军。那一带的地形我看过,铁路线以东全是平地,哼哼,逆军若过线,老子就大开杀戒!”

李成义挺胸昂首道:“统带官应当坐镇祁家湾,祝站那边还是标下去一趟为宜。”

“不,不。”马良摆动着右手的食指,目视地图沉吟片刻,说:“你说,逆军要干啥?真是为了那些没到手的军需而骚扰孝感?会不会虚晃一枪又打祁家湾的主意?那个姓何的一贯奸狡,得好生揣摸到他的意图总之,我觉得不太对头,明知我军以骑兵巡守铁路线,他还出动步兵来挑战,找死吗?我不信,不信!”

李成义急道:“统带官,军情紧急,我军得尽快动作应对之。”

“唔,这样办,我带骑六标去,你留下,把住祁家湾为首要,另外掌握河南马队和总统官亲卫马队,只要我在祝站咬住逆军,你就从祁家湾出击,包抄其后,定要让那姓何的吃他娘的一个大亏!”

“是!”李成义立正领命。

不多时,骑六标千余人马呼啦啦的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