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将和张居正商议之事对胡百万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还道:“今日几位老哥哥都说要请我吃酒,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来见见胡老哥你比较稳妥。这番话我可是头一回往外漏,胡老哥你可得心中有数啊!”

此时高拱虽然是首辅,但皇帝却更听信张居正一些,正是张居正大展宏图的好机会。所以他年前就派人请贺栖城来京城相会,又要贺栖城将几年来的经验想法先写成书信交给他细细阅读。

两人沿着荷花池走了几步,贺栖城指着一旁暖阁道:“这里头我让人又加修了地龙,想必到了冬日一定十分暖和。”说罢拉着东方不败走入暖阁。

等他推开房门,发觉里面还有旁人在,不由微微一愣。只见贺栖城正捧着一个大碗吃面,对面坐着一人,却是那日跟在赛夫人身后的汉子,名字唤作帖木儿的,也是捧了一大碗面吃得呼呼直响。

他在听贺栖城清气浊气之说的时候,便想到《吸星》应该暗藏了极大的弊病。须知一般人练功未必能将浊气去尽,反而有些邪门功法,如毒功、寒冰掌之类的武功,更是将浊气中的一种积累在体内,到对敌之时再释放出去伤人。既然任我行的《吸星》能够吸收他人的功力为己所用,就等于是将浊气一并吸入体内,虽然可以运功稍稍化解,到底没有练过对方的独门内功,不可能做到对本身无害。更何况许多邪门功法,本身就是伤人伤己,若是不加分辨就一股脑吸入体内,岂不是等于埋下了隐患?所以他刚才不慎中了任我行的《吸星》,才会想要将纯粹的浊气输送过去,不想竟然一举成功。

那上官云失去一目,拿了个黑眼罩罩在右眼上,正在案前奋笔疾书。写了一会儿,又皱了皱眉,将一页纸撕得粉碎,长长叹出一口气。

东方不败站在门口,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屋中光线虽差,他却只看一眼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说完了正事,赛夫人目光炯炯,朝东方不败看去,一连说了三句话,让东方不败不由暗自心惊——

贺栖城想了想,说道,关外塞氏马场,原先的主人是汉人和鞑靼的混血,现在的主人赛夫人却是个十足的汉人,只因马场人强马壮,就连一般的鞑靼部落都不敢欺侮。到时候不妨叫上赛夫人一起。此人对关外鞑靼诸部落的情况十分熟悉,诸部落间也不是铁板一块,有她到场,必定能为大明争取到极大的利益。至于交易的框架细则,甚么东西准许买卖,甚么东西鼓励买卖,甚么东西严禁买卖,自己却可以提供一点建议。

东方不败见那亲兵不过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又瘦又小,着实不像是能胜任护卫之职。他听说过军营中常有将官带年纪小的兵卒在身边取乐,不由一眯眼睛,浅笑道:“王大人这位亲兵年纪倒小。”

那人心里一惊,口中却道:“似你这般的鞑靼走狗,我怎么会认得?”

此言一出就连东方不败都不由讶然道:“甚么?!”

贺栖城见地上一地死尸,知道东方不败是按自己所说,没有放走一个,微笑着对东方不败点了点头,这才下马走到那汉子面前。他从衣袖中取出一颗朱红丹药,递与那汉子道:“这位将军,吃下丹药,你身上的伤七日内就能复原。”

贺栖城见须臾间就快要看不见东方不败的身影,立即七手八脚爬上龙文,还没等扬鞭,龙文马早就展开四蹄,一路急追,倒险些把贺栖城颠下去。

那小姑娘一进屋子,脸上嬉笑模样顿时敛起,一本正经通报了一声,又对贺栖城点了点头,才转身出去重新关起房门。

又行了几日,大船终于在苏州府靠了岸。贺栖城与东方不败一道下船,先找了个酒楼用饭。贺栖城对此地像是极为熟悉,一坐下来就一口气报了十余道苏州名菜,又要了一壶碧螺春上来,与东方不败一起,一面听评弹,一面细细品茶。

胡百万又道:“栖城小老弟,我听说你在筹办一桩大生意,所以才引得各地的老朋友们争相巴结。我心中实在好奇得紧,所以一路南下赶来。你看在老哥哥我舟车劳顿的份上,可愿意先跟我交个底,你要做的到底是甚么买卖?”

人群中立即有人接口道:“我看常管事便是上佳人选”

柳景元到底不是寻常人,片刻功夫便平复了心绪,沉吟道:“多谢大少爷厚爱。只是二少爷还健在,他到底是老爷定下的家主,我必定要守到最后一刻,才能离开。”

东方不败被他说得心中一荡,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哼。

东方不败闻言不由精神一振,笑道:“他怎么说也是你那个二娘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要太太平平活个几年还不容易?你若是放心不下,我们再偷偷来看他便是了要带你进出贺家还不是易如反掌?”

贺栖城的父亲去世后,他为了博取姑母信任,更是恨不得天天往贺家跑。那时尚有一位老管事把持着总掌柜之位,常玉仗着和老夫人的关系,时常对贺家的生意指手画脚和老管事发生口角。到老管事因病请辞之时,他正在北方交割一桩买卖,听到消息不由心花怒放,觉得这一回姑母除了倚靠自己之外别无他法。正意气风发,准备收拾行装南下,却突然听说贺栖城返家,那个被他视作囊中之物的总掌柜之位竟然被姑母拿来同贺栖城做了交换!

贺栖城皱眉道:“我早对你说过,不要再摆弄那些劳神费心的玩意儿,你想听人弹筝,请个师傅日夜弹给你听也就是了。等回去后我先要给你检查一遍身体,再弄那些有的没的不迟。”

东方不败却以为贺栖城是不愿看到自己,宁可闭上眼睛,想象是旁人在此服侍,心中不由微微一痛,却越发卖力舔弄吸吮起来。他越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与贺栖城亲近,动作便越是热情激烈。到后来肉|根次次狠狠撞到喉咙深处,眼泪不觉从眼眶滑落,他却还像是吞咽珍馐一般拼命动作。一双素手也不由捧起贺栖城身上他自己缺失之物,不住轻轻揉捏。

孙思道又道:“为此祖师爷遍访海外诸岛,花了三十多年的功夫,终于教他在一处荒岛上找到了当年徐福炼药的遗迹。他又花了十来年将岛上的一草一木全都搜遍,这才就着些残破竹简摸索出了徐福炼制长生不老药的法门。只是那长生不老药应当是由阴阳两味组成,他却只找到了芝人血的炼法,至于那味纯阴之药却是连名字也找不到了。”

却听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一人恻阴□:“喔?敢问是甚么人敢动我的义弟?难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么个东西吗?”那人横眉冷指,不怒自威,不是东方不败又是哪个?

贺栖城见东方不败脸上晕出薄红,心跳不禁快了半拍。暗想,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这般容易动情?莫不是,莫不是……

又过了片刻,贺栖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头对东方不败微笑道:“我没事啦。东方大哥,叫你担心了。”

过了不多时,东方不败果然回转,身上还穿了一件外袍,想是刚才情急之下随手从衣架上取的。贺栖城见他一脸平静,心中登时一松,问道:“东方大哥有何发现?”

贺栖城见大片湿漉漉的肌肤靠到面前,脑中只剩下“春|光乍泄”四个字,不禁呆了一呆,直到手臂差点探上东方不败的胸口,才猛然惊觉。他干咳两声,改抓东方不败的手掌,引着东方不败摸到水下一把椅子。低声道:“这两把是乌沉木的椅子,入水即沉,却不会腐烂,和这个白浮木的酒桌乃是一套。”

绿翡听出贺栖城在对东方不败取笑自己,不由急道:“东方大侠,你、你帮我劝劝大少爷呀!”

贺栖城这几年虽也是奔走天下,贺家在福建却没有产业,因此根本不知当地的习俗。他听东方不败说得有趣,一抬头见一轮下弦月挂在当空,当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贺栖城知道东方不败算准了他会伸手去抓酒杯,早就使上了巧力,所以酒杯才会在震开他的手掌之后再绕回去。他见东方不败兴致极高,不由暗自高兴,笑道:“那是,那是,东方大哥的武功自然是当世无双。唉……既然你不舍得借杯子给我吃酒,我就只好再拿一个喽!”当下伸手要拿桌上另一只酒杯。

贺栖城原本就不是来嫖|妓,自然不会将心思放在身边的女子身上。他一面就着一个清倌人的手饮酒,一面偷看东方不败的反应。却见东方不败对投怀送抱的女子丝毫不抗拒,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下肚,直到对方胆子渐大,伸手拉扯他的衣衫,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贺栖城见已经打完,走过来拉住东方不败的手臂,笑道:“罢了,罢了。盈盈小姐,我与东方大哥还有要事要办,没功夫在这里和你纠缠。只是我们不愿被人知晓行踪,你若是肯发个誓来,我们就放了你如何?”

恒山派众弟子见了,方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样貌妍丽的男子竟是魔教枭雄。她们自知武功差东方不败甚远,却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掌门人赴死,一个个举起宝剑对东方不败怒目而视,大有殊死一战之意。

绿翡又看一眼前头的动静,小声说道:“你别看大少爷这个样子,其实……其实他还有些小孩子心性哩!有一回我打扫他的书房,还瞧见过他偷偷在抽屉里的许多草编玩意儿呢!”

东方不败细细凝视贺栖城的额头。这人虽是一介商人,机智谋略天下罕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即便他离开了贺家,单凭这般相貌,这般气度,哪里会愁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妻子?在他含饴弄孙之时,哪还有自己站的位置?

东方不败一面说一面还不忘注意由任盈盈易容改扮而成的虬髯汉子的动作,见她果然冲上去抱起令狐冲,不由脚步微动,避开任盈盈的视线角度。不料贺栖城本就靠得他极近,刚才又在转身面向他,他这一动不要紧,恰恰让贺栖城的嘴唇擦过脸颊,两人俱是一愣。

正思索的功夫,面前四个嵩山弟子却突然无声无息地软倒了下去。贺栖城不由一惊,转头望向东方不败。却见东方不败在他耳边低声道:“他们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走罢!”

东方不败小小显示了一下武功,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装模作样又吃了两筷子菜,这才转头向贺栖城望去。他见贺栖城双目含笑,心头不由一跳。只见贺栖城嘴唇微动,“大哥少了个杯子,不如就用我的罢!”手中却多了个白瓷酒杯。东方不败觉得脸上微微发烫,不禁皱了皱眉,将酒杯放在自己面前,却不再饮酒了。

状元郎皱眉一看,落款的小字可不就是王逸天三个字吗?借据上字迹潦草,他刚才竟丝毫没有瞧出来有甚么不同,不由有些怔愣。一旁王元霸却已经醒悟了其中关键,心中不由大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果然听贺栖城疑惑道:“奇怪啊……照大人所说,王老夫子是大人的启蒙老师,教了大人十多个寒暑,大人怎么会认不出他的字迹呢?”他自左手衣袖中又取出一页薄纸展开,摇头道:“你看这两张纸上的字体如此不同,便是我这个外行人也能区分得出,大人才高八斗,莫非……是有眼疾?”

自从发放子母钱一事被告上公堂,贺家在洛阳的产业多处都受了同行的排挤。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一众商家看出贺家惹恼了新科状元怕是今后要麻烦不断,顿时账目也不许赊欠了,货物也不从贺家采买了,弄得掌柜们一个个忧心忡忡。贺栖城在酒宴上先是好言安抚了一番,又保证三天之内就能解决此事,这才让掌柜们眉开眼笑地走了。

贺栖城又道:“在外放债的伙计大多是在赌场、码头附近蹲守,除了借钱给普通的百姓,也会借贷大笔的银钱给商户店铺周转。只要对方拿得出贺家看得上眼的抵押之物,田产也好,店铺也好,银子多少都不是问题。家父还在世时,总算有人在上头督管,底下人不敢胡作非为。家父仙去后,却有一帮见利忘义的小人,为了让借债人还不出债款,好借机侵吞对方财物,无所不用其极,逼害了许多无辜的百姓,使得贺家的名声一落千丈。我在两年前接手总掌柜一职,当时曾将手底下的人全都梳理过一遍,却唯独没有动洛阳的管事。只因他是家父看重之人,给他这个差事就是为了要让他在洛阳城中养老。哪知道一时不查,竟让他逼死了个动不得的人!”

东方不败哪里知道贺栖城其实是想开解他的心结。在贺栖城眼中,此等小小残缺原不是什么大事。他早看出东方不败心中的芥蒂,不想这位江湖豪侠终生为此耿耿于怀,所以才会几次直指要害,为的就是让东方不败看开此事。

四人自以为联手之后还能胜出贺栖城一票,却不想想彼此都是重利轻义之徒,若非大利在前无法一口吞下肥肉,哪有可能一直像今次一样戮力同心?贺栖城早料准了这一点,才会提出百草堂只占三票,好降低四人警惕。之后贺栖城略施巧计,让百草堂在河南府地界独占鳌头,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东方不败一直等到戌时,见贺栖城还在看账本没有用饭的意思,不由微微皱眉。正这时掌柜的却带了一张请柬来到贺栖城房中。贺栖城一看请柬的内容,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拉着东方不败的手说道:“来来来,今日我请你去吃黄河鲤鱼!”

东方不败不由一哂:“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一瞬间,东方不败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差一点就要以为贺栖城武功其实远胜自己,所以不但能瞒过自己的眼睛,此时还能发现自己的行踪。却听贺栖城顿了顿,接着自言自语道:“奇怪,不是他又是何人?有这般武功的江湖人我认识的却也不多啊……”

过不多时,只见一个长胡须的官员从花厅后面走了出来。他一见贺栖城便满脸堆笑:“贺贤侄怎么有空来此?多年未见可真是想煞老夫了!”

那毒蛇闻到血腥味,凶性大起,上下颚猛地张开,狠狠咬在贺栖城掌心中的伤口之上。贺栖城神色不变,等了片刻,那蛇终于吐尽了毒液,一头垂落下来。贺栖城呼出一口气,将毒蛇掷在地上,左手拿起嘴里衔的匕首,从蛇尾开始剖,一路往上,将整条蛇的蛇皮剥下,蛇骨剔净,蛇肉斩成一段段,放在一旁盛了水的铜盆里捞了一把,这才随手丢入水已煮沸的锅中。他做这番动作熟练之极,也不知是做过多少遍,连东方不败见了也不由暗自吃惊。

三个匪首俱是一惊。想一想,这上头换人,规矩变动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要是今年提早两个月,明年又提早两个月,五六年后岂不是要多交一年岁贡?一年要凑齐三百两已是千难万难,这样算来一年岂非要结余足足三百五十两?左首汉子心中算得飞快,不由低声问道:“敢问是哪位神功盖世的堂主升了教主,这今后还……还换不换了?”

“我还没、没、没说完,你插、啊插、啊插……”山大王瞪了贺栖城一眼,想要责斥他截断自己的话头,又觉得对方已经把话说完,此时再责怪未免太迟,只是自己的口才实在不适合谈话,当下对左首一人道,“二、二、二弟,你、啊你、啊你……”

无论如何,我总算是活过来了。为了怕再见到梦里那个人,我开始吃斋念佛,寄希望于我枕头底下那本用心头血抄写的经文能蘀我挡住那人。胡爷真心有些急了,怕我是着了什么魔怔,不但破天荒甚么事都没做陪了我几天,还专门请了高僧过来为我念平安经。他明明不爱吃素,却说陪我换换口味也不错。我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为甚么,突然觉得他到底在看谁又有甚么要紧,他一生对那人求而不得,岂不是比我更加痛苦百倍?一时间,我觉得我自己果然是被他宠坏了,竟然为了这种事害他担心。

病根去了,病好起来也就快了许多。胡爷又开始天南海北地忙碌,过来看我的时候却已经不大带人回来了。我会亲自下厨给他做点素菜。每逢如此,他就会从天下名菜里头挑出一道类似的,点评一遍,末了还不忘记夸我,说我做得比那些名厨更合他的口味。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三月初三。我刚在庙里上了香,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那人瘸了一条腿,一边脸上还有块犯人才会有的刺青。我之所以停下,找了个地方和那人密谈,是因为他对我叫出了那个名字,那个让我做了小半年噩梦的名字。

他告诉我,那根本就是我的本名。又告诉我,我原先的家世有多么多么显赫,以至于我的骄傲和我的才气都小有名气。他把我父亲说得就像是世上唯一的清官一样,他是那么刚正不阿,都可以直接去演戏文里的包公了。因为太廉洁,父亲最终得罪了朝中显贵,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举家上下,连同奴仆在内,上百口人都被发配到边疆。正好有个恶毒的小官,因为曾被我训斥过,怀恨在心,就买通了官吏,舀个蘀身顶蘀我发配,给我灌下毒药,把我卖到了那个龌龊地方。那老汉又说,他是我父亲的管家,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又辗转打听了许多年,才知道我的下落。说完老泪纵横,握住我的手要我跟他逃走。他还说,当年我父亲风光的时候,我曾经舀鞭子教训过一顿上门来送贿赂的胡百万,所以胡百万才会想尽了办法把我买回去加以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