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振捷摇了摇头,叹息着说:“孩子啊,你还太小,太不懂事。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要独立出去,在伯伯看来都是一种不明智的孤勇。这种孤勇,可以让现在的你觉得称心如意,却会对你未来的人生产生很多负面影响。等你长大后回忆人生,会发现自己因为缺乏人指导绕了很多弯路,做了很多不必要的牺牲。所以,伯伯不会同意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以沫顺着他的视线往三楼看去,那里的窗户洞开着,一扇窗支棱在微风里,透着种下世气。

以沫待在这被人遗忘的角落,每天平静地自学复习。她很享受久违的安静和自由,在这个屋子里,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生活,她可以在睡不着的时候把卧室灯打开。她不需要担心有人说她浪费电,更不需要担心有一双不冷不热的眼睛挑剔着她的言行。

王嫂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直到以沫都收拾妥当,才把饭菜摆了上来。

以沫和江宁、徐行到的时候,已经在调灯光、音响了。化着大浓妆,一袭红礼服的陶陶忙着试音,本无暇顾及旁人。人群后面,好几撮外校男孩拼命朝陶陶吹口哨。

她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着,表情麻木,动作机械。

十号那天,陶陶提前包了一个ktv,强拉上江宁和徐行帮忙布置。

“我没有开玩笑。你不觉得这很正常吗?难道这不是女生问男生要东西的原始手段吗?日本女孩子都这样干的!”陶陶强忍着笑,缓缓贴上前,压低声音说,“正常男人,像你这么大的,很少有不幻想女孩子的身体的吧?”

以沫瞄了眼银幕,是一部风格诡异的哥特式动画片,画面郁,人物造型也古怪奇特,完全不同于她喜欢的迪士尼。她仔细听了下台词,只有个别几个单词能听懂。

以沫实在忍不下去,低头把碗里的白饭全扒进口中,囫囵咽下后,起身说:“哥哥,你慢吃。”

陶陶这才笑逐颜开,重新码了球,和辜江宁对打了起来。

辜徐行也被她逗笑了,眼见陶陶手上沾了西瓜汁水,他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

辜徐行懒得和她饶舌,抱着球,丢下场子,径自往回走去。

她一句话就顺利帮以沫把两尊大神送走了。

可是江宁还是完全不能理解辜徐行,一来,他从没有收到过什么爱心阳光罐,反而还被辜徐行一再冷待,自然没办法换位思考,考虑辜徐行的处境;二来,辜徐行确实抢走了他在女生那里的风头。

脑袋里嗡鸣了半天,她的意识渐渐松弛下来。她不敢睡得太死,哪怕困得厉害,也一直强迫自己保持半寐半醒的状态。

她的鼻尖忽然有些发酸,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命运要对她如此不公。

以沫从未想过这么轻松就能得到一本病历册,她以前一直以为,非要看完病之后,医生才会给病人写一本病历册,她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以沫以为是看错了,眨巴了下眼睛,见他还在,一大滴眼泪又滚了下来。

总躲着我们?我们是哪里寒酸磕碜了,还是哪里脏了臭了,惹得大少爷你这么敬而远之?”

多年后,以沫看美剧时,偶然听到这样一段很正确的话:

辜振捷颇有些开心地笑了:“好,好。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跟着你哥哥玩了,以后你们两兄妹就又有伴了。”

辜振捷心疼地将她拉进怀里,与至亲的生死离别,他刚经历过,没有人比他更懂那种痛苦。

“你是妈妈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你,明白吗?”

以沫轻盈的心骤然坠了下去。

他们身后,则站着辜家的其他亲属,他们各个神情哀伤,一眼望去,还是能看出各个英姿挺拔,气度不凡。

监考老师一看,果然又和以前一样,每张卷子都只将将做够六十分的题目。

江宁却说:“把扣子系上,起来走走。”

她望着脚上的球鞋,虽然穿着有些闷脚,但是她不忍心让爸爸再花钱买新的了。

可此时,别的学生早已回家了,路上本瞧不见行人,夜黑风高,以沫只能凭借着天边朦胧的月色和数十米一岗的路灯看路。

“我等你。”江宁的语气坚定。

学生们的议论轰然炸开了,这种劲爆新闻明显比优生表彰来劲得多。

“孩子”和“女孩子”之间虽只有一字之差,却有了天渊之别。

每到这时,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不得安宁。

那个男人没死,却彻底毁了辜默成的前途。张遇也被那一枪吓得老实了很多,她不敢再出去招惹是非了,她身边的狂蜂浪蝶也不想冒着被枪击的危险找她,她被迫滞留在那个暗的家中。

几度争吵后,她提出了离婚。

他的身体抖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他且笑着,缓缓回过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前方,却像撞上什么极恐怖的东西,瞳孔骤缩,脸上的笑瞬间收敛,几乎是无意识的,两个字从他唇齿间吐出:“妈妈……”

她抬起双手,有些不解地扳他的手:“哥哥?”

以沫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暗想,哥哥可比杰克好看多了。她可不喜欢外国人。

小孩子本来就长得快,两年多不见,以沫已经从当初的小不点蹿至一米五,一张小脸虽还透着一团孩子气,但当年的婴儿肥已褪去了大半,透着股灵秀气。

“我们抢糖吃。”以沫的兴奋劲还没褪下,包着一嘴糖,含混不清地说。

以沫想都没想就说好。不动脑子的结果就是,她被画了一脸小乌。

真正彩激烈的东西,它的受众是没有年龄分段的,很快,以沫看懂了其中的美,兴奋得眼睛直闪光,恨不得马上起来照样比划两下。

有些人就是有一种诡异的气质,你明明不喜欢他,但又忍不住靠近他、关注他,他像一扇窗口,透过他,可以看到另一个不可抵达的奇异世界。

维护,他还是难免有些嫉妒。

周围的小孩都看傻了,哪里还敢吱声?

宁志伟吁了口气,忙附和着她说了几句。其实实情是,他一个后勤兵,既要负担老家的老母,又要负担女儿上学,经济上有些捉襟见肘。这天为了应节,他给以沫买了只腿,以沫忍不住要在路上吃,不料刚咬了一口,腿就掉在泥地了,他不好捡起来,又实在舍不得再买,见以沫吵着要吃腿,就说了她几句,把她说委屈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辜徐行对着父亲一声怒吼:“她不是我妹妹!”

女孩生怕他再去打辜徐行,连忙大口大口地吃罐头,一边吃还一边朝他露出可爱的笑。

小女孩见架势不对,冲上前抱住那棵小树,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不给砍,这是以沫的树。”

以沫一动不敢动地站在原地,站了近半个小时,也不见他的电话有停的意思。她不由腹诽,这么多年了,他的气量不见大,磨人的耐心倒是比以前好了。

以沫的脸骤然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