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轻波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空落落的庭院之中,一男一女对面而立,男的斯文挺拔,女的娇小艳丽,画面不可谓不美好。女人眼神迷蒙地望着男人,朱唇轻启,语声娇软,道:“你去过我们苗乡吗?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他背后,屡屡张口却被抢走一切台词的范秉黑着一张脸,凉凉地说:“早就走远了。”

很多人都见过谢依人,也见过范轻波,却没有一个人将二者联系在一起,包括这个曾经十分钟情于她的周子策,都没有认出来。反倒是书生,那天在尚书府,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不是侥幸,也不是偶然,是完全的笃定。她的易容易声在他眼中,就像是皇帝的新衣。就像……无论她乔装成什么模样,他看到的都只有一个她,不是谢依人,是范轻波。

看着他陡然深沉炙热的眼神,范轻波脸上莫名的发烫。心里一跳,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同了,不敢深究,下意识干笑两声打哈哈道:“你说不同就不同吧。”

为所欲为,又见为所欲为!书生全身一震,如大梦初醒。

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主人回来,听到她喊我,我忍。

这回轮到范轻波脸绿了,可惜脸绿也阻挡不了金画师继续往下说,“红袖招那边请了红粉巷里的花娘招呼客人,还有人家的女掌柜——”他顿了下,对她不怀好意地笑,“哎,她比你漂亮比你身段好比你穿得少,最重要的是她比你马蚤。男人嘛,口味难免重一些。”

“范轻波!你不要什么事都扯到门当户对上面去!”周子策又跳脚了。

说话的小孩摸着下巴,颇像那么回事地问着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比如鬼谷的人显然没预期到会多抓一个女人,所以准备的是单人棺材。

范轻波见他一脸不可置信,心知他一定想着她的名节被冒犯,又是一个大龄女青年以后可能嫁不出去,他愿意负责她为何不肯嫁云云。

好!若不是场合不对,范轻波就要为他鼓掌了。这小子昨日在街上若有半分今日的冷静沉着,事情就绝不至于那样一发不可收拾。

范轻波急急推开她,跑到梳妆台处,开始补妆。

而百姓们在发现新任昏君除了实在很昏之外,似乎没有暴虐凶残的属性后,又开始了乐观而又向上的生活。这种积极的国容国貌国民素质,集中体现在京城欣欣向荣的娱乐行业之上。

不一会儿就到了画巷巷尾,听到范家院中竟传出一阵打斗声。书生本不想予以理会,背着范轻波就想回书家找解药,却被范轻波阻止,“去对面!犯病不知道在不在那边!”

她对江湖中事向来不好奇不关注,跟书生一样能避就避,可扯上自己家人就不同了。

二人进到院中,就见借住在这边的几个高手三三两两打成一团,像在比武。

范轻波的视线着急地在人群寻找,终于在一处看到范秉被一虬髯大汉逼得步步后退。

“住手!!!”

一道直达云霄的咆哮,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顿,这才看到门口的书范夫妇二人。范秉听出主人声音,一个分神,下盘不稳竟摔到地上。

范轻波一急,跳下书生的背,跑过去,“犯病你没事吧?”

范秉皱着脸,未语先落泪,范轻波一看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倏地站起来,逼近那虬髯大汉,恨声道:“我家犯病是杀你父母还是滛你妻女了?你要置他于死地?武林中人了不起吗?武林中人就可以草菅人命随意践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吗?连手无寸铁的弱质少年都要欺负,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范轻波一怒极攻心就容易慷慨激昂出口成章,大汉口拙,被逼得步步后退,结结巴巴道:“我,没有,喂!那位小哥,你倒是跟你家主人解释下啊!”

谁知范秉看主人这样紧张维护于他,一颗忠犬心扑通扑通直跳,抱着她的大腿只顾哭得震天震地,哪里管得着大汉说什么。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偏偏他又泣不成声,哽咽道:“呜呜呜,主人,他……他……他对我……他逼我……”

范轻波一听,这还了得,“禽!兽!”

大汉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满头大汗,连连摆手,“书夫人,误会!我只是想找这位小哥切磋一番,没有恶意的!”

“切磋?切什么磋?我家犯病又不会武功!哈,切磋,那跟他切磋完了要不要跟我也切磋一下?你们这些武林中人的本事就找无辜百姓切磋吗?”

这句话的打击面就广了些,旁边有人不满了,“我们倒是想找不无辜的切磋,可你男人非说他自废武功了。”

范轻波厉目一扫,“所以你们的本事就是只会找自废武功的和不会武功的人切磋?”

这时书生上前,正想说范秉不是不会武功时,被人拉住。

“姓书的!不准出卖我!”范秉一脸梨花带雨,眼神却是恶狠狠的。

书生不解,“守恒,你有武功又不是坏事,为何非要瞒着?”

范秉咬牙,心想老子当初装病弱混到主人身边的,被主人知道真相可是欺主大罪,随时可能被扫地出门的好不好?嘴上却硬声道:“你都可以自废武功了我为什么不能是不会武功的?”

书生凝眉沉思了半晌,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也自废武功了啊。”

范秉一愣,正想不通这是什么逻辑时,只见书生看着他的眼神瞬间又友好了数倍,俨然一副将他列为同类的模样,心思一转,干脆将错就错点头,“是啊是啊。”

果然他话音刚落,书生就站了起来,走到范轻波身边,也跟着讨伐起那些人来。

范秉看得直咋舌,见过好骗的人,还真没见过这样帮人想骗自己的理由的人……

呆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耷拉下双眉垮下嘴角,扑过去又嗷嗷哭了起来。可惜范轻波就算在为他出头的时候也不忘一脚踹开他,他再扑,再被踹,最后想了下,勉为其难退而求其次地抱住另一条大腿。

敏锐地察觉到腿的主人全身都僵了,偷偷抬头,只见书生一脸便秘地望着他。

——守恒,男儿膝下有黄金,抱大腿很难看的,你别这样……

——你管我!不抱大腿我哭的姿势不优美旋律不顺畅你要赔吗?

——守恒,男儿流血不流泪,哭鼻子也很难看的,你别这样……

——你!管!我!不!然!你!也!踹!我!啊!

这是耍无赖了,偏偏书生也拿他没办法。看他家娘子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就不难猜出,这个小无赖,只有她踹得,旁人都欺负不得。换个角度想想,其实抱他大腿也好,总比他抱娘子好。

“只要银书生跟我们中任意一人比试一场,我们便不再纠缠!”

不知何时,吵着吵着,话题竟又吵到这边来了。

“在下——”

书生刚起了个话头,便被范轻波截了过去,“你说比就比啊?你不纠缠了我们是不是要谢主隆恩啊?别公主病了!你以为四海之内皆泥马,谁都得惯着你啊?我老公说过多少遍了自废武功退出江湖了,你们让他跟我安生过日子会死吗会死吗?”

“大妹子,你之前明明也赞同银书生跟我们比试的,怎么……”

开口的这位,正是上次在后山与范轻波有过一面之缘的大汉。

此话一出,连书生都有些好奇,显然他也记得后山那次,娘子被劫持时明明是只求自己脱身他死由他死的,这次态度陡变,会不会是……

范轻波翻了个白眼,“废话!之前我还说他是我邻居小孩的夫子呢,现在他是我男人了,能一样吗?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这几句话说得是掷地有声,众人只觉一股王霸之气迎面扑来,尤其那句“我男人”听得书生是心中受用双眼发亮面颊微红满腔澎湃啊,就差没学范秉扑过去抱她大腿汪汪叫了。

在场其他人却都是不敢苟同,“银书生,你都任由你娘们爬到头上去吗?!”

范轻波冷哼一声,手一挥,指示书生,“告诉他们咱家家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