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风横了那几人一眼,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后沉着脸领了人走了,小香抱着竹靠在光秃秃的柳树下朝沈清风背影看了会,忽然笑道:“沈师兄来得真及时。”

若非被当做票用剑勒着喉咙,小香很想嘲笑他岭南毒王赵笙歌堂堂七尺男儿记仇念恨像个娘儿们,但此刻她看着三丈外如孤竹一样笔直立着的聂三,眨了眨眼睛,只慢慢弯起嘴角像往常一样笑了。

那飘忽的影子来得快,笔直落到她跟前,不是她聂小香没有拼命跑,是这鬼影着实比她还快,眼一眨,已经拦在去路。夜风骤然吹熄火把,白衣、鲜血、瞧不见衣袍下的脚,小香吓得一哆嗦,丢了松枝干笑道:“今天不是初一十五,小叫花子没带牲果……”

小香蹲在她面前百无聊赖地拔草玩,看她雪白面容上恢复了血色,料到她内伤已经不妨事,不由在心里松了口气,愧疚的感觉稍减,拍去手上草屑正要站起来,忽见红绡怔怔望着她出神,一双柔媚杏眼里目光温柔似水欣悦非常,倒好像是在深情款款地望着心爱之人的模样,小香忽觉满身**皮顿起,心里天马行空一般暗暗猜道:莫非我这相貌生得像这婆娘的野男人?

红衣美人去而复返,碧眼高鼻是西域白鹤山的标志,白鹤山尊主驾下七位女弟子,以虹之七色排行,这位红衣美人便是大弟子红绡。

说完,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笑道:“没见过叫花子还有钱买烧饼吃。”另一个横眉挥拳:“小爷原本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叫花子!”这话说出口,小柳先愣了一愣,小香也怔住,顿时气氛像被腊月里的刺骨北风冰冻了一样,硬生生僵住了。

过往十一年里,聂三教小香功夫时一向较严厉,哪曾这么和颜悦色过?聂三一笑,小香便结结巴巴地点头道:“有、有,记牢了,师父。”觑见聂三剑眉星目中含着赞许的笑意,舒朗俊美更胜往日,不由万分惊艳,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道:唉,要是师父从前教我功夫的时候也像今天这样和气,说不定那些乱七八糟的剑法法我还学得快些,到如今也不必担心师父一个人打不过外头那些坏人。

赵笙歌的续断白玉膏果然是千金难求的珍贵宝物,聂三动了动另一边肩膀,察觉肩头伤口已愈合大半,便伸手轻轻将小香抱入怀中偎在身前,免得她在地下睡一夜着了凉。

小香忽然睁眼笑道:“苏堂主,你这故事讲得真是太瘆人啦,吓得我睡不着。”虽是在笑,脸上一片苍白如纸,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客栈外大榕树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白衣玉面的俊俏青年,他双眼盯着小香,忽地冷冷开口道:“拂柳分花。”小香一惊,下意识将竹一横,一招拂柳分花幻化十数条碧青的影子,往罗屠刀锋上轻轻一拨,竟然真就格开了钢刀。

罗屠出言不逊辱及聂三,被小香用**骨头打落两颗门牙,见小香歪在门口不闪不避,顿时恶向胆边生,红了眼大骂着扑过来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这小畜生活得不耐烦了!”

内急是假,找机会逃掉是真,李三也不是蠢人,在门外道:“房内东面一排书架,移开后有一小间,内有净桶。”

唐婉吟托她上车,也不多言,挥鞭催马赶路,马车经过苏星海身旁,小香靠着车壁,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苏星海满面狐疑地皱眉盯着车直瞧,她着头顶发髻和珍珠耳坠乐得笑眯了眼,看来苏大堂主真不敢认她是桃花镇街头的小乞丐头子;笑了一阵,又想起聂三,小香扬起的唇角塌下,长长叹了口气。

小香笑嘻嘻地也不分辩,王媒婆便扯开嗓门大声招呼:“聂三师父可在家中?聂三师父……”唐婉吟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娇颜微沉,袖中剑倏地出手,迎面将王媒婆头上一碧玉簪削断,叮当一声半截簪子落入尘埃。

这天夜里,小香一宿没能睡着,下床偷偷了两支宁神香点上,熏得满屋子烟雾缭绕,几只苍蝇蚊子倒是倒霉地蹬腿去了,她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竹屋后门开处,桐油灯一亮,聂三将灯盏挂在窗下,光虽微弱,隐隐照亮小院一角足矣。他就立在窗下,招呼小香过来,小香伸脚踢了踢小花,低声嘀咕道:“糟了糟了,要是师父问起我法学得如何,要同我过过招,我就死得快了。”一面唉声叹气,一面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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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眼中,师父自然是最俊最好的,谁也配不上,更不提那沈老儿家的小姐。

“既然这位公子出面说情,那我今天就饶了这小兔崽子一回。”王媒婆听得苏星海和气地叫她王姑娘,心里舒坦了几分,拢了拢鬓发,又恶狠狠瞪了小香一眼,依旧扭着水桶腰走了。

桃花镇上姓沈的有好几家,里头又有三四个姓沈的家底颇丰,穿得起绸缎褂子,小香琢磨一阵,懒得多想,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灰土,拿起竹就走。

清早的日光落了苏星海一身,白衣翩然镶了一圈淡金色光晕,越发显得苏星海剑眉星目、气宇出尘。小香斜靠在树上望着他,蓦地想起不知在何处的聂三,心中一涩,连忙嘻嘻笑道:“大哥回来是要交代七星堂的事?”

苏星海对她隐约有意,聂小香也不是傻子,干脆叫他大哥,也是暗中断了这份心思,但男女情事却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她无意,阻拦不得别人有情。聂三什么都教了她,唯独

酒神(阴阳冕)全文阅读

感情之事一星半点也没提及,于此事聂小香便是一张雪白宣纸,聂三默默收拢在怀中,旁人并无机会落上一笔。

十七岁的年纪就如同满树的桃花,盛放嫣然,小香又长高了两三寸,一张雪白中泛着桃红的俏脸明净得如同月夜下净植的莲花,黑白分明的眸子越发清澈灵动,细长眼尾微微挑起了,有了些许少女的妩媚。

苏星海悠远的目光落到池中半开的白莲上,沉吟片刻道:“半月前聂沉璧现身西北祁连山下,蜀中七雄追杀不成,反被废去一身武功。”

小香兴致缺缺,二郎腿翘得老高,随意抖了抖便震得满树桃花纷纷落下,一面笑嘻嘻看着落花如雨一面随口道:“哦,祖上积德不够,废了功夫也是活该倒霉。”心里却暗道:蜀中七雄一向臭名昭彰,师父怎么不顺手一剑一个串了得了。

苏星海面上带着好奇,看着她微微一笑:“你师父还活着,难道你不高兴?”

小香吊儿郎当叼了枝桃花在嘴角,斜他一眼颇为奇怪道:“当然高兴,省得我日日夜夜惦记着他尸首是不是会被豺狼虎豹拖走吃掉,活了更好。”眨眨眼又瞪大眼睛道:“苏长老你该不是嫌弃我赖在七星堂混吃混喝要赶我走罢?那可不行,好歹我也是丐帮弟子,污衣净衣是一家嘛,又何必分彼此你我?”

言下之意,就算苏星海赶她,她也会死皮赖脸赖着不走,做个彻彻底底的好吃懒做小叫花。

苏星海眼中跃起笑意:“不,我不赶你走。相反,想留下你做这七星堂的堂主。”

喀拉一声脆响,桃枝被惊惶踩断,小香从满树嫣然间滚落,结结实实五体投地跌下树来。

一日后,七星堂后院练武场。

七星堂弟子手中柳叶刀不敌聂小香一枝碧青打狗,上场一个,不出三招就被空手夺了兵刃败下阵来,苏星海在场外看着,并无欢喜的神色,眼里沉沉郁郁都是忡怔。小柳倒是高兴得很,蹲在杨树下大声叫好,鼓掌声比一旁七星堂弟子擂鼓的声音还响亮。

小香不耐烦一个个来,叉腰嘻嘻笑道:“来来来,师兄弟们别扭扭捏捏跟我客气,尽管一起上!”

沈清风的师弟们大怒,拔刀跃上场,真的不要脸皮地将双刀挥舞得泼风一般滴水不漏,四五个人阵挑小香一人,苏星海也不拦阻,仍旧不慌不忙地坐在场边梨花木方背椅上喝茶。

场下缠斗热火朝天,七星堂弟子们都在心里想,呸,我们堂堂净衣派七星堂美少年,岂能管你这个污衣派的黄毛丫头叫堂主老大?

人活一世,多少为了这一张脸皮搏命,七星堂这些弟子自诩正派,又自恃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为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点自尊,都拼了命使劲浑身解数要拿下聂小香,纵是没法生擒她,也要寻个空隙砍她几刀,也好报了平日里被挖苦捉弄的旧仇。

沈清风没有下场,腰间双鱼刀甚至都没有拔出鞘,小柳伸长脖子看了他一眼,故意笑呵呵地问道:“沈师兄不下场和小香玩几招?”沈清风不做声,脸色却有些发青,很想拔刀给他戳上几个透明窟窿,好容易忍住了,场中居然已经分了胜负。

小香脸不红气不喘,悠悠闲闲站着,手中除了一枝竹,还扣了十数把从对手手中夺下的钢刀,哗啦一声抛下地,吓得瘫倒在她脚边的一个弟子屁滚尿流地爬出几步远,见那钢刀不是朝自己丢来的,这才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沈师兄,也下来比试比试如何?”小香笑得很是真诚,凌厉的眼神却道:你敢下来,我拿竹将你戳成马蜂窝!

沈清风不傻,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道:“聂兄弟功夫过人,清风甘拜下风。”嘴上称呼兄弟,心里却狠狠骂了十来遍小娘们。

苏星海看看差不多,淡淡笑道:“丐帮的堂主之位原本就是以胜负决出,既然聂小香胜出,这七星堂此后就由她代为打理。”

小柳笑了,沈清风脸了,七星堂弟子都累晕了。

第二天清早,苏星海起程回丐帮江南总舵,小香打着哈欠送到安宁县城门外,临上马,苏星海看着她照旧随意穿着的一身破旧衣裳,提醒她道:“既然入了七星堂,就该有个堂主的样子,这身衣裳还是换了罢。”

小香原想说污衣派净衣派何必分得这样界限分明,转念一想,如今她也是个大人物了,自是不该太过随,也就点了点头允了,随口又笑嘻嘻问道:“苏大哥为何留我做这七星堂堂主?莫非是想讨好小爷?”

苏星海出人意料地颔首,笑得比道旁的桃花还灿烂炫目:“正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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