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当潇潇晚上闲来无事,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的时候,陪在她身旁的,不再是宋聿,而是从女士和孝庄。

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宋致山先生在餐桌上,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小聿,你马上就念大三下了,功课眼见着也没那么紧了,公司的事情也应该上上手了,以后,每个周末回来,跟我到公司去多熟悉一下环境,顺便也好多见识见识公司里的人和事。”而且,他叹息了一声,“最近老觉得自己越来越累了,身体也不太扛得住了,上次去看医生,他说我的心脏不太好,胃也有些毛病,以后,要多注意休息,不宜太劳累。看来,人不服老,还真是不行啊……”

那些购物小票上清一色的,有共通的一部分,尽管价格都不算太贵,但都是潇潇喜欢吃,喜欢用,喜欢玩的东西。

一时间,恍若来到了仙境,心中都是一片静谧。

她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她时常和师兄妹们去进行专题研讨,以备论文撰写,她也经常去图书馆,去教室上自修,或是陪默默去看看电影,间或,也会带上相机,陪默默这个摄影爱好者去领略秋天的那种悠扬而温怡的韵味,去欣赏那一景一物中,所蕴透的浓郁的秋色秋香,去聆听那种温润如玉般的秋日私语。

只是,她忘了,还有一个不定时炸弹在等着她,这个炸弹,就是上次被她险险地,放了一回鸽子的沈寒培沈先生。

终于,到了星期一,迫不得已要出门上课了,陆潇潇同学仍然是一副一咬牙一闭眼,慷慨就义的烈士面孔,踩着铃声进教室门,再踩着铃声出教室门,然后,仿佛后面有一群狼追赶一样,一溜烟地回宿舍,再不出门半步。

有一天晚上,宋致山先生面对着照例缺少宋聿同学的餐桌,突然间,像是悟到了什么似的,微笑了一下:“这个小子,天天神出鬼没的,搞不好,忙着谈恋爱去了。”又想了一下,“嗯,都念大三了,也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最最最最诡异的是,有一天闲聊的时候,潇潇和宋聿居然发现――两人的生日,居然在同一天,九月十二号。

宋致山先生和从女士应酬去了,孝庄雷打不动地回自己房间追着看四十集古装廷争斗大戏去了,张阿姨照例早早休息,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她,和最近以来晚上几乎不出去的,或是待在房里不知道做什么,或是无聊地在客厅对着四十二英寸晶屏电视噼噼啪啪不停换台的宋聿同学。

从女士和孝庄发现了,几乎同时,担心地开口:“潇潇,怎么这么累啊?脸色发青,眼圈乌黑的。”

但是,涉及到ney的事情,往往越解释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因此,她只是一径微笑,一言不发。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那时候,分别身为班级文娱委员和体育委员的潇潇和费帆就不知不觉熟悉了起来,而且,和其他男生完全不一样的是,他天生神经大条,开朗爽直,从来没觉得潇潇有多高傲,有多高不可攀,在潇潇面前,嬉笑怒骂,玩玩闹闹,分外怡然自得。

以孝庄和从珊女士的明,自然也看出潇潇和宋聿之间有些不对,而且,她们一向都知道潇潇对这个小男生有着莫名的敌意。

潇潇到底多吃了几年米,自然看得出这个小丫头心里的九九十八湾。

当然,翘课的宋聿同学例外。

车呼啸而去。

而且,很明显的,这个宋玉先生对她并没有那种兴趣,于是,她的警戒等级略略降低。

前妻去世十年来,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人也不少,但是,还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动了以将近知天命高龄娶回家中去的念头。

哄堂大笑。

果然,刘阿姨在她脸上轻轻一捏:“小丫头,先去洗手,快出来吃饭。”

蓝山咖啡,他一向喜欢。

刚走到场边,潇潇一眼就瞥到梧桐树下坐着两个小男生,也就是大一大二的样子吧。其中一个又兴奋又神秘地对她指指点点,她不以为意,这种眼光见得太多太多了,她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无非是“陆潇潇,冰山”或再加两个字“陆潇潇,冰山美女”,天晓得她在闺中密友和亲亲老妈等等等等最亲近的人面前有多疯狂,有多不矜持,但是,如果这个外号能帮她多冻死几只苍蝇的话,她一点都不介意,而且,最好是从侏罗纪元年就开始结冰的冰山。

片刻之后,孙安琪口气轻松地,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过,我还是,要小小地,惩罚你一下――”

宋聿松了一口气,他居然也有心情开玩笑了,愉快地:“好,尽管提。”

孙安琪倒也不客气,伸出三个手指:“我有三个条件。”

宋聿也很爽快:“没问题,你说吧。”

孙安琪笑眯眯地:“第一,以后不要再叫我孙安琪小姐,叫我安琪就可以了。”

宋聿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个小case。

“第二,过两天我就要回美国了,当作补偿,你要陪我玩两天。”

这下,宋聿很是有几分踌躇,他当然知道,潇潇为了避开他,找了个借口住到学校去了,他几乎打算即刻去找她,但自从那天在潇潇房门口遇上从女士和孝庄以来,这两个人的复杂眼神,就一直在他眼前萦绕,再加上想到那个沈寒培……

最终,他按捺住了躁动的心情,决定让潇潇静下心好好想想,过两天再去找她,这也就是他深思熟虑后,把孙安琪约出来,快刀斩乱麻的最本原因。

如果,要陪这个孙安琪,那就意味着,这两天又不能去找潇潇了。

但是,处事果断的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好。”

毕竟这个孙安琪还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他也从来没心情带人家去玩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就当他略尽地主之谊吧。

孙安琪悄悄瞥了一下他的脸色,她莫名地,对这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就是有一种惧怕的,不敢轻举妄动的感觉:“第三……”

宋聿的眉毛似是挑了挑,但最终,他仍然没有作声。

然后,就只听得孙安琪呵呵呵干笑两声:“第三……嗯,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宋聿仍是挑挑眉,一声不吭。

孙安琪当他默许了,见好就收,就此不再说话。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站起来,向外走去。

潇潇在学校里,查资料,看书,间或,当她去图书馆的时候,会坐在她和宋聿经常坐的那个老位置上,然后,时不时地,对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若有所思。

沈寒培先生仍是很有耐心地,时不时打个电话给她,让潇潇十分无奈,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沈先生的言行举止均无可挑剔,对她更是体贴入微,他费尽心思地,从从女士那里打听到潇潇的种种嗜好,每次见到潇潇的时候,都不忘记给她带上,且语气轻松委婉地一带而过,让潇潇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十分地无可奈何。

对沈寒培这样外表成熟稳重,但心思细腻的大男人,相处的时间越长,彼此之间越来越了解,她原先的戒备心理,倒也逐渐逐渐减弱了。记得有一次,当沈寒培先生来d大找她,两人在校园里散步,他曾经半真半假地,跟她说过:“潇潇,或许,等到有一天,你肯对我敞开心扉的时候,会发现,其实我身上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潇潇垂下头去,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沈寒培先生的这句话,弦外有音。

不一会儿,她又听到沈寒培先生略略低沉的声音:“潇潇,你知道吗――”潇潇不由自主抬起头看他,就看到沈先生第一次若有所思地,神情略显寂寥地,看着遥远的星空,半晌之后,才重又开口,“我一直以来,都很羡慕你的单纯,你的不经世事,”他有些自嘲地笑笑,“要知道,从小到大,对我而言,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无法自己选择的……”

他继续凝视着夜空:“我有一个哥哥,可是,他很早就去世了,我妈妈在我念大学的时候,也去世了。记得古人曾经说过,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平民百姓的普通生活,往往要快乐得多。”他侧过脸来,看向潇潇,“一直以来,我都为别人而活着,背负了太多的期盼。现在的我,希望能为自己而生活,为自己而快乐。潇潇,我一直很庆幸,在有生之年,我能够遇到你。”

接着,他就再不开口,而是一直深深地,凝视着她。

这是沈寒培先生第一次,用很纯粹,带有几分温暖笑意的眼神看她。但是,在他温文尔雅的目光中,仍然有着淡淡的感伤,和萧索。

潇潇愣了一下,但是,她无法开口,她只能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又过了两天,很快,假期快结束了,孙家父女俩就要重返美国了。

于是,尚且不知道宋聿在他们眼皮底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策反成功的宋致山先生和孙林飞先生相约最后再聚一次,当作为孙家父女饯行。

宋致山先生踌躇了一下,还是让从女士打电话问一下潇潇,有没有空一起回来吃顿饭。毕竟,他心里对潇潇一直有愧疚,因此,他下意识地,在潇潇提前返校期间,隔三岔五地,差老王司机送点吃的喝的用的过去。

换作以往,这等琐事,本不在宋致山先生考虑之列。

宋致山先生走后,从女士独自一人想了好久,也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拨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