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昭已然辨出了是谁在里面,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谁知裴玑闻言笑起来:“你选第二种?”

“送我出去,”楚明昭突然看向艾草,面色微冷,“否则我禀于你们太太,到时绝不善了。”

楚明昭一过来,范希筠便招呼她过去坐下,笑着道:“许久没见着昭昭了,怕是昭昭如今也是被拘得紧吧?”

但当年有两个藩王没来京,一个是肃王,另一个就是襄王。这两个亲王因是驻守边地的大藩,当初太宗削减诸王兵力时隔开了这两位。肃王与襄王手中兵强且众,其中尤以襄王为最。

楚家老太太育有两子,一是楚慎,一是楚圭。老太太出身将门,平生最是快性,虽是楚圭的生母,但一早便瞧出楚圭是个毒辣没人性的,尤其二姑娘楚明仪死后,更是对楚圭失望之极,不论外人如何赞誉楚圭,老太太始终对楚圭不假辞色。又加之老太太瞧着三房那几个孙子孙女几乎都被楚圭夫妇养歪了,于是对三房那群人越加不待见,只瞧见楚明淑还亲切些。

“我虽记不甚清了,但有个人大约还记得,我可以帮姑娘问问,然后知会姑娘。这样吧,三日之后,未牌时候,姑娘在城北金刚寺后山门等候,我差人去给姑娘递信,如何?”

楚明昭心中不豫,顺势告辞。楚明淑看了看西边半坠的金乌,也道了别,与楚明昭一道离开。

裴琰往前头瞥了一眼,冷笑道:“楚圭那焦尾巴梢子的龟孙子,女儿跟侄女儿们倒是个个出挑。”

指南:

严绣娘见两个姑娘到齐了,先是笑着致歉说因她之故耽搁了这些日子,随即开始授课。

严绣娘不仅会一手好针黹,为人也随和,耐性又极好,硬生生把楚明昭那一手糟烂到令人发指的女红给扳了过来。

楚家虽以军功起家,但楚慎十分注重诗书文墨,还特地为府上几位姑娘们延请了一位致仕的老翰林为师,专教诗词文翰。但楚圭不肯领这份情,当时淡淡道了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守拙安分是正理,她们又不必挣科名”,旋为自己女儿推了。于是那位老先生便专教长房的两位姑娘。

但从前的小明昭贪玩厌学,屁股下长钉子似的根本坐不住,一心扑在梳妆打扮和与隔房的堂姐斗气上,楚慎夫妇头疼不已。楚明昭倒是觉得多学点东西挺好,即使是两眼放空神游太虚听天书,天天雷打不动地在这位经纶满腹的老翰林跟前杵上一两个时辰,几年下来也能沾点书卷气,出去更容易装淑女。

楚慎夫妇见楚明昭转性,只道是小姑娘受了惊吓学乖了,并未起疑。

后来楚明昭长到十四,顾氏要教她打理庶务,便送走了那位老先生,腾出工夫让顾氏上主母课。

只是楚明昭自此更蔫儿了,她不想听顾氏上课也不想学女红。学学诗文还裨益颇多,但学好女红又有什么用,刺绣做衣裳都轮不上她,她做得再好也不可能赶上那些以此为生的绣娘,将来唯一能用到的地方大约就是做个护膝香囊之类的小物件在丈夫跟婆婆面前讨巧卖乖了。所以楚明昭在女红上头并不如何尽心,只求能拿得出手。她觉得有琢磨绣活的工夫,她能研究出猪头怎么烧更好吃。

楚明昭偏头看着专心致志穿针引线的何秀,心中感叹果然人各有志,何秀姑娘将来必是贤妻良母。

只何秀不知在想什么,渐渐便有些心不在焉,几次被针扎到了手指。严绣娘也瞧出了异常,出声询问何秀怎么了。

楚明昭见何秀迟迟没反应,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阿秀,严绣娘与你说话呢。”

何秀这才撒然惊醒般抬起头,茫然道:“您说什么?”

严绣娘叹口气:“何姑娘神思恍惚,要不要先回去歇着?短一日也无妨。”

何秀低头片刻,点头道:“那我便先回了。”言讫,行了礼就带了自己的丫鬟平安出去了。

楚明昭疑惑地望着何秀的背影,总觉着她今日有些古怪。

何秀出来后,深深吸了口气,问平安道:“什么时辰了?”

平安小声道:“回姑娘,将巳正了。”

“那快了,”何秀咬了咬唇,低声道,“待会儿你机警些,仔细我们被人跟上。”

何秀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就来了个丫头请楚明昭去侯爷处说话。

楚明昭问是什么事,那丫头面露难色,只道自己是来递话的,并不知晓所为何事。

楚明昭路上琢磨着会不会又是来了什么人,等到了正堂,只瞧见了楚慎夫妇二人,更觉诧异:“爹娘唤女儿来可是有何事?”

顾氏打眼色示意丫头婆子们都出去,又见门掩严实了,当下拉过楚明昭,阴沉着脸看向楚慎:“侯爷倒问问,看昭昭自己乐意不乐意!别说什么父母之命,这说到底也是昭昭自己的事!”

楚慎无奈叹道:“夫人,这话可叫我如何问得出口。再者说,我方才也与夫人说了,昭昭的婚事必须作速定下,愈快愈好,否则恐怕咱们就做不得主了。我今日遇着文伦时已与他说了,让他明日过府一叙。”

顾氏气得脸色涨红:“侯爷是不是想多了,他楚圭女儿又不少,怎就会把主意打到昭昭头上?他又不是不知咱们与他不一心!”

楚慎直摇头:“难说,总是要把昭昭嫁出去才安心。”

楚明昭听得云里雾里,目光在爹娘之间打了个转,不解道:“到底什么事?”

顾氏冷笑一声:“你爹要让你嫁给魏文伦,你愿意么?”

楚明昭瞪大眼,一副撞见鬼的神情:“魏文伦?不是吧?回头他骂我我都听不懂啊!”

作者有话要说:作杯就是清人喝酒。

明晚八点更~

☆、第十章

楚慎禁不住笑道:“人家怎么就骂你了?文伦性子可好得很。”

楚明昭摇头道:“不成,我觉得我和他说不到一处的。”

“能跟你说到一处的只有厨子吧?你要嫁厨子么,”楚慎笑着走上前,“昭昭还不信爹爹的眼光?文伦虽非世家出身,但人品才干是没得挑的,模样也好,昭昭不也见过他?”

“我是见过他,可是……”楚明昭斟酌着措辞,“我与他学识相差实在太远,怕是方枘圆凿,拢不到一起啊!”

不管是举目帝京还是放眼天下,魏文伦绝对都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拥有如此煊赫声名不为别的,只因他那惊世骇俗的泼天才气。天下才子何其多,然则魏文伦是能够以踔绝之姿凌驾于众同侪之上的传奇。

魏文伦十七岁考中应天府解元,十八岁拔得会试头筹,成为会元,同年又于殿试中蟾宫折桂,被点为新科状元。

三年出一名状元,状元郎其实不算稀罕,但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却少之又少,一个朝代纵数下来可能也只有一两个,谓之百年难遇也毫不夸张。

而魏文伦成就如此神话时,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他问鼎殿试的消息一经传出,天下皆为之翕然嗟叹。

不过楚明昭在魏文伦声名大噪前便已然知道了这个天纵奇才的存在。因为魏文伦是她爹的学生。

魏文伦天赋异禀,但幼时命途淹蹇,父亲早逝,家中又一贫如洗,全靠寡母做些针黹活计维持生计,因此他中间几次中断学业,坐馆教书补贴家用。后魏文伦慕名来首善书院求学,但囊中羞涩凑不够束脩,入不了书院。身为山长的楚慎听闻此事后亲自考了魏文伦的学问,当场拍案惊叹,帮他出了束脩不说,还收为门生亲自教导。

魏文伦被点为状元那日,楚慎喜不自胜,比自己儿子考中还高兴,看得楚怀礼楚怀定哥俩都直泛酸。魏文伦在诸司观政结束后便进了吏部,这两年间大多世家都忙着与西平侯府划清界限,但魏文伦与楚家的走动非但没断,反而益频。楚慎心中感喟,更是将魏文伦视做亲子一样。

楚慎八成早动了让魏文伦做女婿的心思,只是怕顾氏不同意,这才一直没提。眼下倒是个极好的机会。只是楚明昭觉着有些奇怪,魏文伦大小也二十了,怎么还没成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