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纵是如此,苏鄂却仍心有余悸。青鸾才刚刚升了贵人,若被说成恃宠而骄,恣意妄为便大不妙了。但瞧青鸾此刻的神态,即便见了皇上也难免不出差错。她见四下没人,便唤来白羽,低声吩咐道:“你且去太医处抓几副凝神的药,若有人问起便说贵人昨夜被梦魇了,未曾休息好,切记不要把事情张扬出去。”

宸妃侧目望去,但见青鸾神色谦和,全然没有意向中刚晋为贵人的骄躁之气,不免暗自咂舌道:“湘贵人,本宫未细贺你晋位之喜,你若有空便来凌仙宫坐坐吧。”

其实皇帝与太后之间有何纠葛众人并不知底细,但他母子二人不睦却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那日青鸾避开皇上的话锋,亦是不想他过多信赖自己。她自然不愿插足二人之间,亦不愿成为太后对付的对象。

这几日前朝似是出了大事,每每下朝后皇上都需聚一众议事大臣在书房,到晌午时才能散去。国事这般庸碌,后宫各处的宠幸便忽然少了许多,青鸾这里只得三晚侍奉,却已是不小的恩宠了。

“朕之前总怕你接受不了朕,如今是真心高兴。”

“那小主心中可是欢喜?”

“皇妃她……失了孩子,毕竟是要怨恨的。”

“董毕,你没听到么!”

“嫔妾代兰贵人向皇上请罪。姐姐方才说这宫中乃是下贱之人所居,实属无心之过,望皇上宽恕。”

青鸾便忽然有了勇气想看看裕臣,想看看他是否也这样心心念着谁人,想看看他的神情究竟有几分真假。然而瑾皇妃已伸出了手,她如此淡漠的微笑,没有留给青鸾一丝机会。

裕灏微微讶然,旋即大笑:“即使如此,朕还当真看看是谁……”

“七王爷今年得了千金,亦是大喜。”皇后莞尔,侧头笑意盈盈地看向天子,“本宫和皇上一直说要到府上去祝贺祝贺呢。”

她忙整了整衣襟,在苏鄂搀扶下下了轿辇。此时后宫嫔妃大抵已到了,唯有几个位分尊贵一些的主子还迟迟不见人影。她一一请过安后便到自己席位落了座,这才见昭贵妃坐在一群叽叽喳喳说笑女子中间向她笑着点了点头。

“我的妆容不是一直由你经手,此刻倒也无妨。”青鸾起身,坐到梳妆镜前,但见铜镜中映出一张不经修饰的精致面孔。只是苍白无神,便如同花失了蕊,月失了光。苏鄂为她淡扫峨眉,顺着如瀑青丝细细打上皂角香。屋内一时静的出奇,只听见炉火劈啪作响的声音。

此番见昭贵嫔,她也只携了贴身的下人,却不知这样的天气里她要赶去哪里。

却未料到,自己谨言慎行,却还是让小主犯了这大险。

“小主为何不告诉奴婢?难道奴婢在您心中已不值得一信了么。”

“朕问你呢,你可知犯了什么罪。”

“怕就是这会子的事了。”

应愁高处不胜寒,拱手河山谁人欢。

轰隆一道滚雷劈下,苍穹如低吟的神祗,阴霾吞噬着天际残存的光明,将流云席卷的翻滚起来。光影交织的狭小空隙里,有身着明黄龙袍,面垂流苏冕的男子闭目而立,仿若被刻意削尖的刚毅轮廓,如好看的泼墨水彩。

“二哥那里并不需要全部兵力,十万,只要十万就足矣了!”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瑾皇妃紧咬下唇,白如凝脂的面色徒添一分无力。她知道,皇上有些天来是有意隐瞒战事的不利,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养胎。但国难当前,她又曾亲眼见过几万精兵是如何在刹那间付之一炬,更何况为了暮昭她亦退缩不了一步,这样隐瞒,又有何意义。

“既然如此,康王可以回去了。”她的手在广袖中紧握成拳,一袭白衣飞扬如雪。“乱党之,已经暴毙家中。”

那之后,天下似乎进入了混沌的状态。原本只是一个藩王揭竿而起,却一夜之间如毒瘤般蔓延至整个疆土,朝廷尚被匈奴牵制其中,无暇顾及其他,却忽然遭到了内部叛乱。藩王打着清帝侧的名义直奔帝都,扬言正是因为新皇受奸佞之人蛊惑才引起这次血战。国中大部分兵力早已调至边土,余下一些与诸王的铁骑精英相比,也成了疲软之士,一时人心惶惶,帝都危在旦夕。

“若是朕早一些亲政,做出几件名震四海的大事,何至于被他人看轻!何至于朕的亲叔父解救朕于妇人之手!”

皇帝这一系列旁若无人的举动于太后看来,正如晴天霹雳,劈在她勃勃野心之上。震得她身形猛然一动,竟止不住地向后趔趄两步,面如死灰。若说从前她还抱有半点侥幸,今日终于明白,皇帝的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母后!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远远高于这个母亲,因此无论她怎样离间这二人,瑾妃终是会伴君左右,丰满他的羽翼,开拓他的江山。

太后手执月牙白的团扇,众妃刚要下拜便伸手免了礼数,示意大家就坐。那和蔼之中亦透出几分刚毅,远瞧只让人不敢小觑。鄂妃刚坐定便探出头,黏黏地唤了声:“姑母今日好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