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具遗体依次火化,焚尸炉前迎来送往一幕幕生死诀别的惨烈景象,凄绝的恸哭呼唤始终没有停歇,轮到赛家,千金早已倒下,佳音也支持不住,躲在大厅外,不敢亲眼面对最后的一刻,美帆胆子小,坚决与她同步调。当装载遗体的活动板车在哀乐声里缓缓远离亲属,朝倾吐烈焰的焚尸炉进时,珍珠也逃奔出去。关月怕惜泰承受不住,劝她一道回避,惜泰伤心得手足瘫软,几乎脚不沾地的被秀明大卫左右架扶,却仍固执留下。不止留下,还命令关月和外孙们:“都看仔细好,人终究要走这一步,将来你们也要像现在这样送我走。”

美帆的恶心劲儿已过,做为一名坚定的有神论者,惜泰的叙述令她如获知音,信徒对待意识形态问题往往坚定坚决,如遇异议,非要捍卫己方权威。加之她那总以智者自居的骄傲个性,绝容不下秀明这等在她印象中肤浅低俗的庸人公然与她的信仰唱反调,因此无视再度与丈夫对峙的可能,又一次亮出圆润柔媚的嗓音娓娓批评,并且为达到压倒性的胜辩,充分挥出远远高于寻常文艺女青年水准的博闻强识,从灵魂的磁场效应到自然的电子异像,从国际幽灵猎人协会到伦敦市精神病研究院,从哈佛大学著名物理学教授丽莎蓝道尔到英国医生山姆帕尼尔,从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到波兰人T卡卢兹的五维时空论……论据之丰富,纵横东西,横贯古今,无奇不有,无所不包。

千金吓得背心凉,仍不忘数落她:“你也只会在家逞能,一点儿小事就怕成这副德行,中国上下五千年,咱们脚下立的这块地不知埋过多少死人,都像你,南京城早荒废了。”

秀明也说:“姑妈,是我们没照顾好爸爸,爸爸生前一直挂念您,您千万保重。”

贵和只见过二嫂与二哥吵架,跟千金置气,和大嫂顶嘴,但那都是平辈间的摩擦。她比胜利足足大了十八岁,竟同他较上劲,未免太失态。

话音刚落,胜利撒手丢下毛巾,背转身急走几步。

那被挂的长安车主见对手是辆阿斯顿马丁one77,登时魂飞天外,像他这种小老百姓,开车最怕惹上这类主,真希望政府颁布新道法,禁止五百万以上的豪车上街。

“很好嘛,宏志班都是乡下来的穷孩子,到了大城市当然该去各大地标建筑观摩,了解一下城市风貌,乡土民情,免得跟城里学生产生距离感。学校领导考虑得很周道,这才是为人师表。”

小亮这狠心的东西,居然真和他反目,整三十年前的旧账,他记得像刀刻的那么清,以前只说他聪明,原来他的聪明还能用来恨他。恨就恨吧,还恨得那么沉重入骨,枉自他三十年来像老牛一般还债赎罪。

美帆不是没心肝的人,老公公的恩惠一笔笔记得清楚,所以平日纵有不满,仍委屈相就。今日见丈夫大逆不道,她只吓得魂飞魄散,并久久后怕,想来想去都觉亮太过分。

“你是家里的娇小姐,平日里占尽宠爱,现在让你多承担一分做子女的义务你就不依不饶,可见也是没良心的主。”

“我是想看你搞什么鬼名堂,跟你说,没事少沾这些,变太的东西看多了,人也会跟着变太。”

郝质华明显乐见他困窘的模样,当即命令他连夜绘制新方案。公司赐她尚方宝剑,能正大光明奴役全所员工,不幸的贵和被用来祭第一面旗,怨谁?怨他自个儿不留口德。

“他整晚都在单位?”

景怡堆笑应答,内心颇为窘迫,预感岳父不会为此夸奖他。

“爸爸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书包自己背,外公,咱们回家吧。”

千金冲父亲扮鬼脸:“关心您才问嘛,我当然知道大嫂会给您做饭,人家是模范太太嘛。”

“是,昨晚我仔细想了想,亲戚之间全靠走动,像我们兄弟几个虽说在同一城市,但很久才能见一次,关系都生疏了,让他们搬回来,相互多接触也好增进感情。”

见他浅躁的抓起烟盒,佳音下一秒递上烟灰缸,又起身从床头柜上的温水壶里倒了杯热水给他,动作轻巧麻利,说话依然柔声细气。

“……雇了阿姨,姑爷也经常帮着干。”

千金刮脸:“是啊,也不知随谁。”

“夏威夷!?”

美帆否认:“我只喜欢清淡的素食,不吃荤腥。”

新业不动产是莱顿最重要的生意伙伴,此事的利害关系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