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地理课的时候,神社北面的小山根底下突然响起了枪声。同学们立即兴奋了起来,大家交头接耳、戚戚喳喳。老师:“肃静!肃静!不要乱。酱厂那边已经通知了学校,今天他们的连队打靶演习。”

南街有人喊:“学校着火了!”黑台街顿时大乱。人们高呼:“着火了!着火了!”

走着走着,老牛突然向左急转弯,拐向不远的山根儿。父亲拽住缰绳,不停地吆呼:“喔向右的意思,喔,喔!”老牛非但不服从,反而加快了脚步。父亲再次用力拉紧缰绳,高喊:“吁站住的意思,吁,吁!”老牛不但不停住,还颠颠地跑了起来。父亲对我喊道,“把住!坐稳!”

于是,我决定捏泥人。我回到屋里,从书包中拿出一个削铅笔的长把小刀,开始制作泥人。作泥人,最复杂的部位是人的脑袋。脑袋上要有眼睛、鼻子、嘴、耳朵,女人还要粘上长头,这些都要我用小刀细致地一刀一刀地刻。身子、胳膊、腿都比较容易做;脚上穿鞋,还算好做;做手就稍微费劲一些,手指头太细了,只好粘到一起了。做了两个人,费了很长时间。当我把它们立起来,让他们站着的时候,谁也站不住;于是,只好把两个人的腿、脚加粗、加大,最后,总算是站立起来。

方才还算亮堂的天空,突然又黑了下来。一阵东北风刮来,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人们脸上。“不好啦!要下雨了!”人们一哄而散,纷纷逃回自己的家里。

大麻鸭率领的鸭子队伍的鸭子总是头尾相接一字排开,靠大道的左侧行走,从不乱套。

半个月之后。房后杨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猫头鹰。白天一动不动蹲在树杈上;夜间,时不时地出凄厉的叫声。奶奶每次上后院回来总是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妈妈也有些心神不安,老是叨叨咕咕,“又要出什么事呢?”

睡觉前,妈妈建议明天到小麦地去看看,薅一薅草。我听了很高兴,忙说:“明天是星期天,我也去。”

老朴捡了一块从巢脾上割下来的封闭蜂房的蜂蜡,填到嘴里,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小锁子:“好吃吗?”老朴顺手又拿一块递给他,“尝尝!药不死你。”小锁子嚼着蜂蜡,嘴牙子流出口水,舌头好像粘到了上牙膛上,说出:“甜!好吃!”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老朴:“这是好玩意儿,能治病。”大家一起嚼了起来。老朴:“这个东西能治鬼风疙瘩,吃上一个礼拜,就能好。割破了手脚、烧着了,烫着了,贴上一块,准好。我看过药书,书上说,蜂蜡有生肌,止痛,调和营卫、益气养血,祛风润燥、和血解毒的功效。”

早晨,晴空万里,没有风,天气还是很寒冷。土改时赵大娘家分到一头牛,秋天卖了粮,让阎木匠给打了一辆花轱辘车。赵福从牛圈里牵出牛,赵组长套上车;赵大娘围上棉被坐在车中间;还有老田大婶、耿他妈、魏皮匠的老婆跟着凑热闹,唧唧嘎嘎挤得满满的一车。牛车咣咣当当向南进,过了铁道,一马平川,皑皑白雪覆盖大地,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辉。车轱辘下出胡琴调弦时的吱吱嘎嘎的奇妙响声,这是在北国积雪的冬天所特有的现象。赵福家的大黄狗、魏皮匠家的大灰狗奔跑在车前车后,互相追逐。

学校的老师们引经据典,对“革命”展开了热烈讨论。铁道南“老饱学”李老师对四书五经颇有研究,他说,“《易经·革》中有这样一句话:‘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汤武革命大家都知道,是商汤灭亡夏桀,《易经》说这是顺天、应人的大事情。”教过私塾的东街呼老师:“为什么叫汤武革命呢?古人认为,古代当皇帝是受了天命,成汤把夏桀给灭了,那就是改变了天命;朝代更替,帝王改姓,就是改变天命,所以,商汤替代夏桀,就叫革命。”黑眼睛刘主任解放后他已经不是主任了觉得这两位老先生扯得太遥远,说道,“现代中国最早提出‘革命’的应该是孙中山先生,他是在南方策划起义失败,跑到日本,看见日本报纸说他‘革命’失败,受到启,才开始使用‘革命’这个字眼的。他说,在反清时,他们所说的‘起事’呀、‘难’啊都不如‘革命’;他们的组织过去称呼什么‘会党’,他说也不如叫‘革命党’好。所以,在总理遗嘱中,头一句话就是:余致力于‘国民革命’凡四十年……”林老师:“汤武革的是夏桀的命,孙中山革的是满清皇上的命;中华民国是孙中山先生创建的,要革命,也就是要改朝换代,莫不是要推翻中华民国,建立一个‘苏维埃’国?”“对呀!党在江南就建立过苏维埃共和国。”“那就是和苏联一样的国家。”“《论联合政府》说的很明白,就是要建立一个新的国家。这个新国家就是要替代旧国家。”“这就是‘革命’!”

战火在遥远的四平、长春燃烧,我们这里听不到枪炮声。然而,战争的恐惧和担心还是沉重地压在不少人的心头。军属越来越多了,烈属也出现了。前线多日不来信的军属,经常跑到村公所打听情况。父亲只能对它们说些自己也没有把握的安慰话。奶奶常常对父亲说,“你们村里当差的,没事勤往区上走走,勤打听打听。谁家的孩子在前线,谁不挂心!”

古人云,弹弓这个东西“外不足御寇盗,内不足禁鼠雀,玩它有什么用?”我不厌其烦地叙述弹弓的构造与操作,绝不是倡议把弹弓作为一项体育项目;也不是教大家怎样做弹弓。只是想测察一下自己是否能够把儿时玩过的有关弹弓的情况说得明白?

工作团同志和民兵队长说了些什么之后,民兵队长对半截河的头目严肃地说,“告诉你们,赶快回去!离开黑台。”半截河头目:“浮财没挖出来,扫荡任务没完成,不能走。”赵大娘听到半截河的头目又提到浮财,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气愤的指着他说,“浮财在哪里?他们老赵家大院什么时候管过他们家的大姑娘?你小子是半截河的人吗?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让那个家给撵出来的?你知道这十来年我是怎么活的?你什么时候看见他们家把一丁点儿东西给我送过?……”那个头目让赵大娘问的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工作团同志对那个头目说,“走不走?不走也行,你们几个都跟我到区政府去吧!到那里呆几天再回去?”民兵们拿着枪,围上了半截河的人;一个民兵拽着辕马的笼头,把车磨向他们来的方向,对车老板说,“赶走!快点赶走!”一个民兵用枪托捅了一下辕马的屁股,大喝一声,“驾!驾!”马车快启动,窜出人群,车老板跟在车后,大喊:“喻!喻!”半截河的人在黑台民兵、东街老百姓哄赶的吵闹声中,悻悻而去。

高太太:“民主联军进来之前,让人捎来两封信,在沈阳呢。”

闾长领着两个国高学生,挨家挨户告诉,“各家各户快做大米饭,做好了,攥成饭团子,然后,给送到前线去。”老杨家二哥问:“前线在哪里呀?”闾长:“在东边,顺着大道和铁道往东去。”

奶奶和姐姐上炕,想把黑小子从妈妈怀里抱过来。妈妈看看奶奶,迅地把身子磨了半圈,面向墙犄角,背对着大家。偶尔回过头来窥视一下门口,她那异样的目光,十分吓人,我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