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坚瞧着父亲的黑脸,双手紧紧攀着桌沿,小声庆幸着,他幸好把早饭都塞进了肚子,否者,在这低气压的笼罩下,他绝对难以下咽!

话一出口,林坚紧张地扭头望了望客厅,没有林忠国的身影。林坚伸手拍拍胸口,小声喘着气,“快收拾收拾去吃早饭吧!难得老妈今天有空闲,给我们烙了芝麻葱油饼。要趁热吃,冷了不香。”

不对!她的手,她的手怎么小了许多,也细嫩了许多。还有她的手臂,没有淤青,也没有任何伤疤。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腰身细了很多,孩子没了么?

顾不及同样呆愣着,带着泪痕的林坚,林夕扶起桌椅,小心翼翼地捡掉所有的碎瓷片,再扫干净剩饭剩菜,还拿起拖把,把地面的油污和血迹拖了干净。做完这些后,看着恢复原样的客厅,林夕感觉心稍稍定了些。

夕云爱干净,好面子。既使现在有邻居进来,干净整洁的客厅,已经看不出有过吵架。林夕拎着夕云还没放进矮柜的医药箱,走到林坚身侧,屈膝跪了下来,“哥哥,爸爸有没有下手很重,要不要擦点药?你明天还约了人打球,总不好失约!”

林坚的身子突然往前窜出,把林夕撞倒在地。林坚趴在夕云膝盖,开始“嘤嘤”哭泣了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林夕跌倒时,药箱有压着林夕破了口子的手指。纱布表面有点红,是刚止住的血又流了出来,强忍着疼痛,林夕收拾好散落一地的药片纱布棉签等东西。站起身准备把药箱放回矮柜时,听到夕云朝着她招手到,“小夕,过妈妈这儿来!”

林夕放下药箱,学林坚的样,趴在夕云膝盖。

夕云伸手圈住一双儿女,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她是天山最美丽的姑娘,有着最婉转的歌喉,有着最漂亮的舞姿,她是嬷娜拉扯大的,嬷娜跟她讲,那红色的星星,跟孕育着他们的天山一样美。带着红色星星的那群人,帮她葬了嬷娜,毫无牵挂的她,义无反顾地跟他们走。

她永远记得,身高还不及配枪的他,牵着她的小手走在雪地里。她的鹿皮靴子沾了雪水,迈不开步子,他蹲下身来背起她,他怕她咽不下粗糙的干馍,用仅存的热水泡软了喂给她,他却喝路边冰冷的雪水来解渴。

婉转的歌喉,漂亮的舞姿,让她留在了文工团,他转身就离开了。她以为,她不会再见到他。谁知,她又见到了他。虽然他已经认不出她来,可是她认得他。嬷娜说,喜欢的人儿要紧紧追着跑,她喜欢他,她开始追着他跑……

夕云的眼泪,落在林夕的肩头,眼泪浸透那层薄薄的棉布,林夕能清晰地感受到。林夕的心,揪着生疼,她想改善和母亲间的关系,可是并不想让父母亲因为她而生出间隙。

这烂摊子,该如何是好?

真的,要让她继续留在兰市么?

夕云的下巴,突然抵着林夕的肩膀,林夕感觉她的右侧脸颊,贴着夕云的额头,温度似乎有些不正常。林夕急忙直起身,用双手捧着夕云的脸,额头相抵。温度果然很烫很烫,夕云还紧紧闭着眼,呼吸有些急促。

“妈,妈,你怎么了?”林夕轻轻拍打着夕云的脸颊,焦虑地喊着。

听到林夕的叫喊声,早已止住眼泪的林坚抬起头,也有些惊慌,“老妈?”

听到女儿和儿子的叫唤声,夕云吃力地睁开眼,“小夕,大坚,妈没有事?只是头有些疼,还有些渴,大坚你去帮妈倒杯开水吧!蓝色的那把热水瓶,里面是今天新烧的。”

“好的,老妈。”林坚急忙站了起来,跑着去厨房。

口渴、热,脸颊还有些红红的,这是感冒热的症状。林夕体内毕竟装着成年人的灵魂,伸手接过林坚盛着开水的瓷杯,吩咐道,“哥哥,药箱第三层最左边的格子,最小的那个白色纸包里有安奈定,你掰下半颗拿过来给妈妈,妈妈有点热。”

或许是焦虑夕云怎么突然生了病,林坚对林夕的话,没有任何质疑。

药片和着温开水,咽了下去。

夕云抬起眼,望着突然间懂事得让她陌生的女儿,心底生出几丝欣慰。女儿打小不怎么跟自己亲近,倒是跟苏芩很要好,她心底里有些吃味,总是看重儿子更多些。没想到,女儿在她的忽视中,突然变得如此懂事,让她有些懊悔。

夕云伸出手,握住林夕的手。母女俩的手很像,手腕子都很纤细,手指细长又漂亮,骨关节还很软,很适合摆舞蹈造型和弹奏乐器。

安奈定,让热度减去了些。

夕云浅浅一笑,开了口,“小夕,妈妈一定会让你转学的!妈妈突然想到,该教妈妈的小夕学些舞蹈和乐器了。不然以后,妈妈自创的那些舞蹈和歌曲,失传了咋办?”

林夕微微一愣,很快重重点头,“妈妈真好!”

不管她是否有继承夕云的音乐和舞蹈天赋,能跟着妈妈学点东西,怎么说,都是件幸福的事!要知道,前世夕云去世后,她有好几支舞曲都被称为经典作品。可惜作为亲生女儿的她,却一点都看不懂,自己母亲想要表达的舞蹈思想和音乐灵魂。

那是不是,也是一种悲哀,一种可笑的悲哀!

对,还有六年不到的时间,母亲就会去世!

不!

不可以!

绝不能让母亲和哥哥再乘坐那架飞机,可是具体是哪一月哪一天,林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有办法的!那一整年,让他们俩都不乘坐飞机,总能熬过那场祸事。

“好,那今年暑假接下来的那些日子,小夕就不能出去玩乐了哦!要开始跟着妈妈学乐谱。”夕云说着站了起来,却依旧握着林夕的手,暖暖的手掌紧贴着她的手背,那种温暖,可以通过手背、手腕、手臂和肩膀,一直传到心脏。

“嗯,小夕完成暑假作业后,就跟妈妈学乐谱。”

“好。”夕云笑着弯下腰,亲了亲林夕的额头。

突然,夕云脚底一个踉跄,送了握着林夕手的手,身子一斜,直直倒了下去。林夕站着近,可搀扶不住。林坚站着较远,来不及。兄妹俩是眼睁睁地看着夕云的脑袋磕到椅子一角,再跌落地面,直接唇色紫昏迷不醒。

“妈妈?”林夕尖叫一声,颤抖着伸出手去探夕云的鼻息。手指还没触及到,急忙缩了回来,转过头朝着吓住的林坚喊道,“哥哥,赶紧打急救电话!快,快点叫医生。”

“好,好。对,对,要打急救电话,电话号码是什么来的?”

“12o!”林夕大声喊道。脑袋里竭力回想着,前世闲得无聊,跟着苏芩去社区举办的活动里学到的急救措施。医生到达之前,她绝对不能干等着!

跑回自己的卧室,抱来床薄毯铺在地面,小心翼翼地翻动夕云的身体,让她躺在棉被,解开她的束腰和领口的两颗纽扣,抬起夕云的下颚开始做人工呼吸。一遍又一遍地告诫着自己,要冷静,冷静!母亲还有六年的寿命,这回绝不会有事!

毕竟林家所处的地儿,是有些像小区的院落,住着的都是些退伍的军人和军事学院的教职工们,兰市人民医院距离不是很远,救护车的声音很快就能听到了。没过多久,急救护工们就抬着担架进屋来。

跟随而来的医生,探了探夕云的颈脉,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夕云的心跳。看着林夕简单处理的那些急救措施,赞许地点了点头。

林夕跟着担架坐进救护车,一直握着夕云的手不肯放。

虽然她能告诫自己,母亲是六年后死的。可是她都能死后重生到十三岁时,难保她重活半世,事情没有按照原先的路子走下去。那样就意味着……